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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級別輪得到配車麼,自己買了一輛硬充公務車,現在誰不看他笑話,裝什麼大尾巴狼!五十多才混個科長,搞破鞋離婚再娶好不容易生個兒子還是弱智,縣一中怎麼上的,誰不知道啊,都高三了還跟個二傻子似的,別說高考了,讓他現在回爐中考都考不出三百分,狂什麼狂!”
見夏媽媽知道自己丈夫在這個科長手下不得志,所以逮著機會就罵。爸爸話少,能縱容老婆這樣罵,擺明了也是樂意聽的。
只有見夏聽著臊得慌。
媽媽放下手裡的瓜子,洗了把手,開始蹲下幫見夏拆包,一邊收拾行李一邊碎嘴,念叨見夏不顧家,放出去了心裡就沒有爹娘了。陳見夏忍住沒頂嘴,這時候弟弟從廁所出來,見到她,笑著湊過來。
“姐你回來啦?”
她見到弟弟還是開心的:“媽不是給你買了小靈通嗎?你就不知道給我打個電話?”
正說著,她自己擱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見夏心慌,連忙伸手去拿,沒想到弟弟像只猴子一樣躥過去先接了起來。
“喂,你找誰?”弟弟嬉皮笑臉。
“我找陳見夏。”
小靈通漏音,音色耳熟,見夏心跳如鼓。
弟弟放下手機,朝著媽媽爸爸大喊起來:“有男生找我姐!”
“別胡鬧!!!”
陳見夏的智商及時上線,在父母責問的目光投射過來前,先發制人,硬氣地吼弟弟,劈手奪過手機。
“餵?班長?哦,對不起,我弟弟不懂事,他鬧著玩的。車開得慢,到家晚,我忘了跟俞老師報平安了,你幫我跟老師說一聲,嗯嗯嗯,放心吧!”
全程陳見夏都沒有回頭看爸媽一眼,也忍受著電話另一頭李燃山河變色般的笑聲。
她鎮定自若地把這齣獨角戲演完,掛下電話,恨恨地瞪了弟弟一眼。
媽媽不樂意了:“你弟弟跟你鬧著玩呢,你當著外人面吼他幹什麼?你同學反倒會瞧不起你!”
陳見夏閉上眼睛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這時父親合上報紙發話了:“怪小偉,人家是班長,代替老師來問事情的,他大呼小叫的,顯得咱們家沒家教,還滿口男生女生的,誰教你胡說八道的!”
媽媽護兒子,當然不樂意,但也不繼續爭執了,背地裡瞪了見夏好幾眼,拉著弟弟回臥室,說要給他剪指甲。
陳見夏憤憤地去廁所,又不敢摔門,坐在馬桶蓋上生悶氣。
手機又響了一聲。是李燃,沒有別的內容,就一個“大笑”的表情符號: D。
陳見夏沒好氣兒地回復簡訊:“你什麼事兒?”
李燃的答案非常“李燃”。
“找你玩啊!”
陳見夏哭笑不得,幾乎能想像這句話用李燃渾不吝的語氣念出來是什麼感覺。她無法忽略自己這一瞬間的開心。
李燃沒有找到“更配得上他”的朋友。他還是來找她玩了,隔了一段時間,他還是記得她。
見夏說不清這種感覺是什麼。
她身處生活了十七年的家鄉,隔著一道門,至親就在旁邊的客廳看電視。
可陳見夏分明覺得,手機裡面那個刺兒頭,離自己更近。
第十八章
斷掌
陳見夏的家大約五十平方米,只有兩個臥室,父母住大的,她和弟弟擠在小房間。
小時候倒沒什麼,見夏青春期之後就越來越不方便,弟弟在不懂事的年紀曾經指著她蹭在床單上的月經血哈哈大笑,她氣得直哭,媽媽不當回事,給她在床單底下墊了個小褥子了事。
少女的青春期是年輕的火山,陳見夏的媽媽隨手就給火山口擰上了蓋。
初升高備考的那半年,她愈加刻苦,時常要開夜車到凌晨一兩點,弟弟卻怕光睡不著,姐弟矛盾愈演愈烈。媽媽雖然一向偏幫弟弟,也知道升學考試是大事,尤其在備考家長會上被班主任當眾誇獎提點後吃到了甜頭,看陳見夏的目光漸漸變得像看毛沒長齊的金鳳凰。
金鳳凰的要求可以適當滿足,沒能因為月經達成願望的陳見夏,終於因為中考而搬出了小房間,在飯桌邊上開闢出一片小小的備考區,爸爸給她買了一張小書桌,讓她晚飯後可以坐在客廳里讀書。
老房子四面熏得發黃的舊牆紙包圍下,有了一張扎眼的新書桌。此後的一個個夜晚,陳見夏守著一盞小小的橙色檯燈,聽著臥房門縫透出父母此起彼伏的鼾聲,埋頭寫完一張張卷子;有時學到太晚,索性披著毯子睡在客廳沙發上。
新書桌雖然不大,卻是組合式的,自帶抽屜和簡易書架,漆成乳白色。弟弟看了眼饞,吵著要和見夏換,媽媽還真就試著給他搬了,可惜小房間放不下。最後還是爸爸發了話,說是小偉自己因為睡不著才把姐姐趕出臥室的,沒道理再霸占一張他平時用不上的新書桌。
爸爸話少,但是家中的定音錘,書桌的事暫時只能算了。但它對小偉的吸引力愈發強烈,他在客廳待到越來越晚,陳見夏複習,他就對著電視節目嘎嘎大笑,她眉頭皺得越緊他就越高興,每每都要爸爸親自來趕才不情不願地回房間睡覺。
睡也睡不踏實。弟弟雖然頑劣活潑,神經卻奇異地脆弱,稍微有點聲響便輾轉反側;更奇異的是,他對爸媽轟隆的打呼聲免疫,而陳見夏的椅子腿在客廳地板滑動一下,立刻就可以吵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