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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餵?”陳見夏站在看台最高處,遠遠避開那四個人。
“怎麼回事兒啊你,給你發了好幾條簡訊你都不回。”
“我……”陳見夏也沒想好到底應該怎麼和李燃解釋,“我前段時間手機壞了。”
“扯吧你就。”
“你什麼事兒啊,沒事兒我就掛了。我們老師讓我帶人打掃看台的衛生,忙著呢,我不好偷懶。”
見夏都沒等李燃回答就按了掛斷鍵。
李燃打過來,她是有點開心的,可她不允許自己開心。
陳見夏把手機揣回左邊口袋,右手幾根手指都快被干透的酸奶粘連在一起了,她想要趕緊離開這毒辣的日頭,索性手也髒了,不如大刀闊斧,心一橫,乾脆什麼東西都直接用手抓,使勁兒往垃圾袋裡扔。
陳見夏,你真可悲。
就在低頭撿拾一隻已經被踩得黏在水泥台階上的香蕉皮時,她聽見看台下面吵起來了。
一班在看台高階,地處上風向,陳見夏還沒來得及收進垃圾袋的紙屑、包裝袋有不少隨風滾向了下階的班級,那個班自然不樂意了,哪有垃圾越掃越多的。於絲絲他們就倚在兩個班中間的白漆鐵欄杆上閒聊,正好和找上門的班級別起了苗頭。
“缺不缺德啊,有你們這麼掃地的嗎?”
一個瘦得像猴子的男生率先發難。
李真萍冷笑,“怪得著我們嗎,風又不是我們班扇的,從哪個班飄過去的還說不定呢。”
話音剛落,又起了一陣風,一班看台上的兩張演算紙在眾目睽睽之下飄向低階看台。
“還說不是你們班?瞎嗎?!”
陳見夏心知壞菜了,垃圾是她沒壓住才飄過去的,一班明明理虧,現在卻發展成了同仇敵愾的戰鬥,她去道歉就等於滅自家威風,不道歉就會鬧大到俞老師那裡,誰讓這掃除是她“帶領”的呢。
為什麼呢,為什麼大家就不能和她一樣遇事先道歉呢?
陳見夏獨自在看台最上方,慌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黑塑膠袋跟著她一起抖啊抖,欄杆處兩方人馬卻吵得歡樂,下風向班級拙嘴笨腮,詞彙量匱乏,被一班碾壓。李真萍難得出風頭,愈戰愈勇,“張大同,別找碴了,誰不記得你怎麼回事啊,當個班長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
“猴子”張大同似乎是李真萍以前的同學,被戳到痛處,沒接上茬,氣勢一下子就落了下去。
“垃圾上又沒寫名字,落到哪兒算哪兒,以著落點為準,聽不懂嗎?”
一班打嘴架是絕不會輸的,李真萍的回擊一出,欄杆上方一片歡騰。
一個身影拎著半人多高的鼓鼓囊囊黑色垃圾袋,拾級而上,來到兩班交接處,抓住欄杆一躍而起,徑直翻過了一米多的欄杆,穩穩落在了一班的看台上!
“以著落點為準嗎?”
少年聲音明朗,仿佛真的是在虛心詢問,一邊問一邊當著所有人面,將黑色垃圾袋倒扣過來——裡面的東西嘩啦傾倒在了一班看台上,一時間塵土飛揚。
陳見夏站在高處,看不清男生的臉。
但她認識他腦袋尖尖上那一簇比太陽還耀眼的紅。
一班的同學“轟”地散開,尤其是李真萍,後退時腳步踉蹌,差點跌在於絲絲身上。
“以著落點為準,落在哪班算哪班,對嗎?”李燃笑嘻嘻的,“掃啊!”
風來了。逆著刮過來了。
第十一章
陪我出去玩
陳見夏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
她跑了。
情勢逆轉,張大同樂瘋了,猴子在欄杆里跳腳,於是更像猴子。李真萍自然是不甘心的,卻不敢再說什麼,目光恨恨地掃向一班其他幾個男同學,怪罪他們沒血性,被踩到頭上都不敢吭聲。
一班的男生明顯沒見過這麼耍無賴的,嚇著了,他們大多以方程式和原子筆為武器,兵刃都落在教室里,此刻手無寸鐵,奈何不了四肢發達又站在道德制高點的李燃。
於絲絲這時候才站出來行使團支書職責。陳見夏聽不清她說什麼,但記得李燃剛出現那一刻,於絲絲的臉卻比明晃晃的正午日頭還要白,別人都在看李燃,只有於絲絲扭頭看陳見夏。
該不會以為李燃是她剛才那通電話叫過來的吧?
雖然清者自清,但也不能因為有自淨能力就可勁兒往自己身上潑髒水,趁沒人注意,她拔腿就跑。
見夏在主席台下的洗手間仔細沖淨掌上的酸奶泥塵,清凌凌的水流划過曬紅的手臂,她呆呆端詳著鏡中的自己:束著馬尾的皮筋在奔跑中崩斷了,她披頭散髮,卻不是美貌的那種——常年扎馬尾的人,髮絲是有摺痕的,沒了皮筋束縛依然在腦後拱起一個包,怪狼狽的;領子也是歪的,被太陽曬得滿額頭油光和汗珠,要不是一身雪白校服,跟拾荒者也沒太大區別。
見夏低頭洗臉,久久埋在掌心,感受水從指縫一滴滴溜走。
再次抬起頭,鏡中多了一個李燃。
她不敢問後來怎麼了。
李燃笑了,沒頭沒腦地說:“看不出來你還挺機靈的。”
“……為什麼?”
“你們班那幾個人也太了,沒說幾句就扭頭找勞動委員主持公道,才發現你已經不見了。跑得好。你要是在場就不好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