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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才叫徹底改了呢?怎麼才能確定我徹底改了呢?我說我現在不聯繫他了,不喜歡他了,你信嗎?怎麼才能信?”
媽媽眨眨眼,還沒來得及回答,陳見夏再次開口。
“為什麼我和他不能在一起?因為早戀耽誤學習?現在複習這麼緊張,你把我困在家裡,不是比早戀還耽誤學習?”
“學習好就什麼都能做?你還有理了?”媽媽聲音尖厲,見夏聽到爸爸起床的聲音。
“否則呢?”
“你成績再好也不能不學好!你才多大?你要不要臉?你缺男人是不是?你——”
“好了!”見夏爸爸站在主臥門口怒吼一聲,媽媽嚇了一跳,住了嘴。
“沒長腦子?當著孩子的面胡說八道什麼!你當女兒是你們單位那些老娘兒們嗎?”爸爸的眼神瞥向見夏,有幾分無可奈何,嘆口氣說,“你回屋去。”
“你要送我去縣一中?”見夏平靜地問。
“你知道了?”爸爸揉揉眼睛,沒有隱瞞,“換個環境對你好。又不是不讓你回振華了,你——”
“好。”陳見夏點點頭。
這下,連滿臉通紅的媽媽都愣了。
“我去,”陳見夏聲音很輕,“除非你們答應一件事。如果我在縣一中,一個月內沒有聯繫過別人,月考拿全校第一,你們就必須讓我回振華。答應嗎?”
“你還有臉提條——”
“你閉嘴!”爸爸再次瞪了一眼媽媽。
然而這次他沒有成功。雖然沒什麼大見識,但鄭玉清女士從來不是一個跟在丈夫後面唯唯諾諾的小媳婦。
“別他媽裝得你多會教育孩子似的!你當我不知道陳見夏怎麼回事!以前多好一個孩子,怎麼變成這樣的?你們老陳家的種,都是跟你學的!有樣學樣!你跟小盧那點小九九……”
見夏媽媽忽然收聲,心虛地看了一眼兒子,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
深夜的客廳里出現了幾秒鐘尷尬的靜默。見夏看著小偉驚訝又不解的表情,忽然有些釋然——他也沒有比自己幸運到哪裡去。他也生在了這個家庭。
“爸爸,你答應嗎?”陳見夏忍住巨大的噁心,咬著舌尖,迫使自己低頭顯露出恭敬的表情,“我知道錯了。”
第四十四章
平行世界的你
縣一中坐落在縣城的西北方的半山腰。說是山,其實只有十幾米高,從見夏家遠遠地望出去,幾乎能夠平視。
曾經那白房子的尖頂是見夏心裡的聖地麥加,每個深夜她學習學到眼睛模糊,都會站在自家的陽台上,看向隱藏在夜色中的縣一中,丈量著自己與它之間的距離。
三年後,山變成了歌樂山,樓變成了白公館。
陳見夏的目光挑剔地掃過斑駁掉漆的樓梯扶手,將右手搭上去,用掌心輕輕感受凹凸不平的表面。
“好好好,您放心,我這就把學生帶過去……陳見夏?走!”
新班主任邊說邊欠身關上四樓校長室的門,朝站在樓梯口的陳見夏招招手。
新班主任是男老師,姓柏,頭髮油油的,地方口音格外重,笑的時候眼角紋路很深,像是誰用毛筆在他臉上惡狠狠地畫了幾道。陳見夏將書包拎在手裡,下樓梯時書包打在小腿上,差點把她絆個大跟頭。
經過二樓的穿衣鏡,陳見夏看見自己蒼白的臉。
前一天,媽媽還在為如何遮掩她的“醜事”而絞盡腦汁,陳見夏已經輕輕鬆鬆地編出了理由——病了,回縣裡讀書,方便父母就近照顧。
“只要您和我爸沒有自曝家醜,到處跟別人說自己的女兒在省城生活不檢點,那這件事就沒有人知道了。反正只有一個月,不是嗎?”她淡淡地說,放下飯碗,轉身去收拾書包。
鄭玉清最近有些怕陳見夏。女兒忽然成了一個無悲無喜的木頭人,說出來的話也不是不禮貌,卻透著絲絲涼氣。
陳見夏就這樣一臉冷漠地走進了高三四班的教室,全班都向她行了注目禮。
她是來自振華的神秘轉校生,是三年前的中考狀元,一本會說話的輔導書,一間會動的補課班。
除了好奇與崇拜,當然也有不服氣。縣一中也有無比驕傲的土著尖子生,比如她的新同桌:男生長著樸實通紅的臉膛,自始至終低著頭溫書,大家紛紛跑來和她套近乎,他從沒正眼看過她一下。
陳見夏不禁想到,如果自己三年前沒有去振華,現在也一定和這個男生一樣,抱著“環境不重要,還是要看自身努力”的心態,自強不息,鐵骨錚錚。
多奇妙,她竟然變成了一個異鄉人,一個外來客。
整整一個星期,陳見夏都像個病西施一樣,上課從不抬頭與老師有任何眼神交流,不主動舉手,不搶風頭,被點名了也只是輕聲回答,不功不過;她不與友好的女同學一起結伴上廁所,下課只顧著埋頭,也不怎麼做題,木然翻著書,和同桌好似一雙得了頸椎病的兵馬俑。
其他同學對她的好奇漸漸散去了,她的爸媽也不再陰森森地從教室後門時不時探頭窺視。
周六補課的最後一堂是自習,很多同學選擇提前回家,只有見夏和同桌還坐在原地,比賽一樣地做著天利38套模擬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