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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夏識趣地不再問。
“什麼在響?”她凝神聽著,注意到凌翔茜脖子上懸掛著的耳機,“你是不是忘了關?”
凌翔茜捏起一隻塞進左耳:“可不是麼,還在放歌。”
“什麼歌?”
“嗯?”凌翔茜沒聽清。
“我問,你在聽什麼歌?”陳見夏問。
凌翔茜笑了,立即抬手將另一隻耳機塞進見夏的右耳,代替了回答。
孫燕姿的《The Moment》。
凌翔茜先隨著耳機中的旋律哼起來,見夏跟著輕聲合唱,兩個姑娘相視一笑。
這一刻
時間變成行李
越過生命悲喜
陪伴著我前進
……
歌詞的最後一句是:“我會找到,自由,自由。”
唱完剛好走到巷子口,下一首歌的間隙,見夏歸還耳機,凌翔茜擺擺手作別。
見夏獨自在路燈下站了一會兒。
人生很奇妙。她關掉的手機里封印著一個爛攤子,背後一無所有,前方福禍未卜,卻在短短的一路上,和曾經莫名敵視的凌翔茜分享了美妙的兩分鐘。
這樣的瞬間讓她想哭。生命的層次如此豐富,她埋頭在書桌前的時候,究竟錯過了多少?
曾幾何時,李燃最初遇見的陳見夏,幾乎是一個蒙昧的動物啊!
她伸出手,抓向路燈溫暖的光源。
這雙手還能伸多遠,抓住多少呢?
美好恰恰在於其短暫。
見夏洗漱完畢坐在床上,忐忑地開機,主動打給家裡。她打定主意,媽媽愛說什麼說什麼吧,她一定忍住不申辯,把事解釋清楚就好,趕緊了結掉。
可媽媽不懂見好就收,教訓起來沒完,“俞老師說過,女生心野了可就容易造成難以挽回的後果。”
什麼叫難以挽回的後果?早戀、越界、不知分寸、大肚子嗎?見夏感到深深的侮辱,憤怒到恍惚,仿佛看見俞丹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此時此刻就映在窗子上。
“我是去補課,不是去外面浪!我要玩要浪,也得有本錢啊!我哪兒來的錢浪!”她尖叫。
見夏的媽媽哪裡聽過她這樣講話,氣得快要暈倒,緊要關頭電話被爸爸接走,媽媽那一通咆哮還是遠遠傳過來,“反了你了!明天就給我回來讀書,我看你也學不出什麼好玩意兒!”
“好了,小夏,是爸爸。”爸爸的聲音很平靜,批評見夏不應該那麼講話,補課的錢爸媽肯定會給她,沒必要做出這種故意對著幹的舉動。
然後便讓她早點睡覺,掛了電話。
見夏整個人都要爆炸了,但也只敢繼續對著已掛斷的電話喊,喊著喊著便全是哭腔了,哭夠了想打給李燃,最終卻疲憊地放下了電話。
說什麼呢?李燃又不是她爸。
她關了燈,躺在床上仰望天花板上孤零零的小燈泡,一眨不眨地看了許久,慢慢哼起歌。
還是那首《The Moment》。
“放心離開我,我會記得這一刻,那些還飛翔著,不可思議的夢……”
每一句都唱著陳見夏找不到的自由。
她又哭起來。為什麼人不能幹脆就活在一段旋律里。
第二天一放學,見夏趕緊回宿舍樓換了輕便的單肩包,今天晚上補物理,她在包里裝上物理筆記和兩本練習冊,打算下課後也問老師幾道難題。
下樓時,她接到了爸爸的電話,說,放學了吧,我在你們宿舍門口呢,快出來。
爸爸送見夏去了補課班,說自己去醫大對面的飯館吃點飯,等她下課再來接她。
見夏到了教室便急著給李燃發了個簡訊:“今天真對不起。”
“我認出來是你爸爸了,所以就一直在你宿舍樓對面站著,沒跟過去。還好他沒看見我。你今天還上課嗎?”
“嗯。我和家裡吵架了,爸爸估計是來教育我的。”
她沒猜到,等她到了醫大對面的燒烤店坐下,爸爸卻點了兩瓶啤酒,說讓她也喝一瓶。
“爸爸給你賠不是。是我們不好。”他說。
見夏愣住了。爸爸要來了杯子,給她倒了半杯。
“但你也不應該那樣跟你媽說話,不過……唉,總歸還是我們不對。你學習這麼緊張,早就應該多關心你。”
爸爸自己喝了一口。見夏猶豫一會兒,也拿起杯子。
“也不怪你媽,你媽最近心情不好,奶奶沒了,二叔那邊好多事都要理清楚,難為她了。家裡並不差你補課這點錢,你媽可能就是覺得奇怪,你平時從來不補課,也沒讓她操過心,她也就順口那麼一問……”
“爸!”見夏打斷他,“別說這些了。我知道。”
爸爸笑笑,搖搖頭,不再解釋了。
見夏雖然不喜歡媽媽,但從小更多和她黏在一起,很少與爸爸單獨聊天,父女倆並不知道該說什麼。
談什麼呢?問你是不是真的喜歡盧阿姨?問你們明明偏心弟弟,為什麼不從小把我送給別人?給你介紹一下李燃?
見夏轉頭去看窗外。室內溫暖,窗子結了厚厚的冰花,她用食指按住,花團錦簇中,按出一個融化的小點。
“你以後在這邊遇到事了,就直接給爸爸打電話,要錢也好,心情不好也罷,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