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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她在心裡反覆咂摸過一萬遍了,沒有一句是新道理,可是在她懂得這些的時候,並沒有料到,喜歡一個人,是如此反覆無常、難以自持。她就是妒忌,就是無法自拔,就是酸澀難當。道理救不了她。
等下一個班級頂著送給二班的鼓掌喝彩聲上了場,陳見夏悄悄在腿上翻開了單詞本,埋頭背起來,背了不知道多久,不知道哪個手腳不協調的倒霉蛋勾倒了凳子,叮叮咣咣惹得台下一陣鬨笑,她才懵懵懂懂地抬起頭。
台上在唱《讓世界充滿愛》,女聲齊唱:“輕輕地捧著你的臉,為你把眼淚擦乾。”
幾個男同學推輪椅上台,輪椅上的人穿著條紋病號服,戴癌症患者的針織帽,垂著頭。唱到第二遍副歌,“我們共風雨,我們共追求”,演病人的男生摘下帽子,露出青茬茬的寸頭,是李燃。
陳見夏了解剃頭內情,於是想笑,卻發現其他同學都蠻感動。可見李燃的腦袋很百搭,低頭則臨終,仰頭則勞改犯,不認識的人真會被騙得一愣一愣。
最終演唱效果不賴,全場掌聲熱烈。
“這是哪個班?”陳見夏問。
“好像是十四班吧。”坐在左手邊的余周周也在做題,頭都不抬。
十四班嗎?見夏悵然。李燃帶她吃了好幾次飯,請她遊玩,哄她開心,可她竟然連李燃是哪個班級的人都不知道。潛意識裡她希望他獨立于振華這片牢籠之外,只和自己這個囚犯有所勾連。
真是一廂情願。李燃不僅是振華分校的學生,還是師大附中的名人、凌翔茜的裙下之臣,看上去在班裡人緣也極好,下台時和同學們嘻嘻哈哈勾肩搭背,有個女生還拍了他後背一下,李燃親昵地回手彈她腦門,又是一陣笑鬧,直到班主任出現喝止了他們。
陳見夏覺得格外刺眼。
也挺好。她收回目光。
到此為止,別繼續犯錯了,早點清醒,挺好的,真挺好。
陳見夏死咬牙關盯著腿上的單詞本,過了一會兒,余周周把一包清風紙巾放在了她的本子上。
第二十五章
一般般的你
“一二·九”的大贏家果然是二班,風光無限。一班群眾雖然有些沮喪,但那點悲傷平攤到每個人頭上愈發稀薄,很快就蒸發乾淨了。大家三三兩兩聊著天從禮堂回班,不知說起什麼爆發出笑聲,被教導主任吼了一聲,連忙躲進屋,繼續鬨笑。
只有於絲絲是例外。
平心而論,這次活動楚天闊充其量鎮鎮場子,於絲絲才是真正殫精竭慮、鞍前馬後的組織者,結果今天大放異彩的是凌翔茜,陳見夏用腳後跟都能猜到於絲絲此刻的心情。只是她以為於絲絲依然可以繃得住,大字報她都繃住了,這種小事沒道理——於絲絲還真就崩潰了。
下課鈴一響,她拉長了臉徑直奔出教室,直到第二節 自習課也沒回來,最後還是楚天闊出去找。
陳見夏去俞丹辦公室領這個月發放的外地生補助,把錢分別裝進四個信封。俞丹一邊翻著母嬰雜誌,一邊輕描淡寫地問:“咱班同學情緒怎麼樣?”
“還好,”見夏想了想,又補充道,“於絲絲挺難過的。她為了比賽付出很多,是我我也難受。”
即使是仇人,陳見夏也忍不住替於絲絲說了幾句好話,俞丹沒什麼反應,繼續問:“楚天闊沒勸勸她?”
意思就是俞丹自己不想管。陳見夏眼見她拿起腳邊的暖壺,往茶杯續了點水,又往後翻了一頁雜誌,頭也不抬地笑著說:“我知道了。你順便去一趟行政區,教務處那邊要外地生的資料,你去幫我填張表。”
這個做派,見夏一點不意外,走時乖巧帶上了辦公室的門。
教務處在行政區,距離教學區有相當一段距離,樓道里安安靜靜的,陳見夏聽到輕輕的啜泣聲。她躡手躡腳走上幾級台階,偷聽五樓傳來的談話聲。
“你會不會覺得我這樣挺可笑的?拿第幾名,咱班同學沒有一個在乎,只有我計較。”果然是於絲絲。
“別這麼想。總有人要來承擔責任和壓力,你做得夠好了。”
“可為什麼我就不像你一樣呢?以前在咱們八中,我經常聽說你,那時候我還不忿,覺得我也不輸你。後來到了初三,你還是次次考學年第一,我才服氣了。但也只是因為成績而服氣,現在我是五體投地了,我沒見過你這麼完美的人,很後悔初中時候沒能認識你,”於絲絲頓了頓,似乎破涕為笑,聲音中有了一絲俏皮,“當然,現在認識也不晚。”
我呸。陳見夏憤憤然。
班長你可不能喜歡她啊。
楚天闊那邊沉默了一會兒,失笑:“那我就不謙虛了。”
四兩撥千斤。陳見夏咂摸著,覺得楚天闊實在是值得學習的榜樣了,他是她認識的人里把廢話講得最好聽的人。
“對了大班長,我能八卦一下嗎?”
“不能。回去上課吧。”
“不行,我必須八卦。今天二班把咱們幹掉,凌翔茜功不可沒呀,你看我都哭成這樣了,你不應該跟我解釋解釋嗎?你該不會是通敵了吧?”
於絲絲的語氣親昵,說著“僭越”的話,卻沒法讓人反感。果不其然,楚天闊咳嗽了兩聲,仿佛難以招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