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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豆說知道啦,咚咚跑遠了,消失在旋轉門外。
去醫院的路上,陳見夏問,豆豆給我講的她家裡的事,到底有沒有一句話是真的啊?
李燃說我不知道,因為每次她講的都不一樣。
“但我知道她老家的確有個弟弟,來省城玩過,我見過。
“我爸的糾紛第一次開庭,我正煩呢,她說她弟弟來了,因為以前我幫她很多忙,她要弟弟請我吃飯感謝我。可能就是想表現自己弟弟人不錯吧。我正想散心,就去了。在商場地下一樓那種‘大食代’,說要請我吃麻辣燙。我到的時候,他倆正在那兒玩夾娃娃機,她弟弟請客,掃了七八遍碼,一個都沒夾出來。豆豆心疼了,不想讓她弟再花錢,她弟嘴巨他媽甜,說這是給我姐的,再試一百遍也一定夾一個出來。”
“還行啊。”
李燃哭笑不得:“你們當姐姐的是不是平時被壓榨太狠了,怎麼那麼容易滿足啊?”
“怎麼了?”
“她每個月打給她弟弟的錢,夠夾多少個娃娃了?那麼大個小伙子,也不上學,也不工作,來了一趟覺得省城好玩,現在就賴著不走了。昨天她死活要趕場子就是因為跟她弟吵架。她弟在打一個什麼頁游,每天充錢,但豆豆的工作是每天領現金的,她一個星期去一次ATM把現金存進卡里。昨天微信錢包錢不夠,她弟弟急得火上房似的,一分鐘都不能等,她說自己上班在忙,讓他等等,然後跑來找我問能不能給她微信轉一點錢,她給我現金。”
李燃拍了一下方向盤,懊惱,“靠,光說話,走錯了,這兒要左轉……一會兒前面掉頭吧。”
“後來呢?”
“後來?就找我換現金這麼個工夫,那小子就打電話過來了,罵得她臉上當場掛不住了。她弟說,你上他媽什麼班啊?你是幹什麼的,真以為我不知道啊?——然後她就哭了,再然後你就來了。”
陳見夏用手指頭摳著窗玻璃上的一個小黑點,摳了很久,才意識到那個污點在玻璃外側。
“最後娃娃夾到了嗎?”她問。
第七十五章
自己人
陳見夏的父親成功轉去了天津第一中心醫院,全國最知名的器官移植中心之一。
病房環境很好,是小套間,一室一廳還帶一個放行李的小儲物間,見夏媽媽本來做好了艱苦陪床打地鋪的準備,被嚇到了,將見夏拉到一邊問,這一天得多少錢?
見夏說,沒有ICU貴,住一個星期也比不了ICU兩天。
“沒有更便宜的嗎?”她避著見夏爸爸,掐了她胳膊一下,“我倆都不是講究的人,是不是讓人給坑了?”
“有更便宜一點的,但住在這兒是有原因的,”見夏低聲說,“跟你解釋不清。你就當是必要的開銷吧,支持創收,排隊更容易優先考慮我們,我不會亂花錢。”
“你掏錢?”
見夏不解:“我不跟你們搶,家裡有積蓄,那就給我減輕點負擔吧。”
鄭玉清又拽她,見夏煩了,“你說話就說話,為什麼總扒拉我!”
鄭玉清說,我以為,是那個男的出。
“那個男的”就是李燃,幫忙辦手續免不了和見夏的家人見了幾次面,鄭玉清看他的眼神總是躲躲閃閃的,她以為媽媽會問她,這是不是你男朋友?那麼愛問問題的人,竟然沒有問。
“我們早就說好了,他已經幫了我們非常多,錢的事,肯定是我們自己來。”
“那還是不想幫,關係沒到那個份兒上。”鄭玉清也急了,“你別嫌我說話難聽,沒什麼心意是錢衡量不了的,你心裡有點數!”
陳見夏冷冷看著媽媽。
她省略了中間太多曲折,現在都不知道媽媽講出這樣天真殘忍的話究竟是該怪誰,或許怪她自己承擔太多,讓媽媽和小偉把整件事情都看得輕飄飄。
“你知道有多少人有房有車,也願意傾家蕩產換條命,卻不知道去哪裡換嗎?一年才幾個名額,有多少人能轉到這裡來?我再說一遍,不是錢的問題,他做了多少,這件事本來就不方便拿到檯面上說,你以後都不要再提了,我聽著不舒服。”
鄭玉清撇撇嘴,想說點什麼,忍住了。現在女兒是最得罪不得的人,她嘴上說是“我們”的錢,其實都是陳見夏一個人在掏腰包,即便如此,鄭玉清依然心疼,陳見夏知道媽媽是把她的錢也當作全家共同財產在珍惜的,她的錢就是家裡的錢,是弟弟的錢。
只是現在不敢明說也不敢惹她罷了。
李燃嘆息豆豆是個傻子,弟弟拿著她給的錢夾幾個娃娃,就感動得到處說,我弟只聽我的話,誰的話都不聽。
而陳見夏自己也是給弟弟買了婚房的人,只是沒把那麼多傻話講出口,看上去沒那麼蠢罷了。
在天津爸爸每天做常規檢查和治療,而她自己只有一件事:等。
為了節約開支,在醫院附近的賓館少開一間房,小偉暫時留在了家鄉,他在電視台外包的節目組當場務,買了車便註冊了好幾個平台的網約車司機,偶爾跑跑賺點外快,工作雖然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畢竟還是要經常去點個卯,現在反而沒有見夏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