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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想到自己會在酒店慶功宴的樓下遇到余周周。她跟客戶道別,余周周從計程車上下來,兩人愣了一會兒才認出彼此。
神奇的是,余周周竟然是來找陳桉的,陳見夏的新老闆。
“他告訴了我地址,但我沒想到是這種場合,我怎麼穿成這樣。”余周周抱怨,“我得趕緊跑。”
印花吊帶上衣,米白色麻布長褲,一身度假遊客的樣子,的確格格不入。陳見夏促狹一笑,輕聲說,我幫你去叫他。
余周周送給陳桉升partner的禮物是一隻八音盒,深藍色,四四方方,盒壁沒有絲毫飾紋雕刻,只在正面包裝上印著一塊菱形藍寶石。
“是藍水。”她說。
陳桉笑著沉默,很久才說:“我知道。”
“《藍寶石之謎》動畫播出周年紀念,限定發售,很難搶的,”余周周強調,“我們倆刷了大半夜,終於搶到了。”
陳桉垂眼看著盒子,沒有說話。
站位錯誤,這個氛圍不太對。見夏意識到這一點,想閃開也來不及了。陳桉落落大方地對見夏說,Jen,馬上輪到我了,你幫我照顧好周周。
主持人引領陳桉上台致辭,盒子回到余周周手裡。
她們一起去了露台角落。兩杯香檳下肚,余周周依然沒有向見夏解釋“藍水”究竟是什麼,她背對著珠光寶氣觥籌交錯的露台,給八音盒擰了兩下發條,澄澈單調的旋律響起來,一時間竟壓住了酒會的樂隊,纏繞成結界,倒轉了時間。
上面還放著一張小紙卡。
“我得走了,八音盒和信,你幫我交給他吧,本來想郵寄給他的,但是正好回振華嘛,可以飛新加坡轉機,我們都想過來玩一天。”
余周周起身,說林楊還在聖淘沙等她,溫淼說要教他玩單人帆板。
“我去看看林楊有沒有被海水嗆死。咱們倆就凌翔茜婚禮見吧!”
見夏天人交戰,那張紙卡只是左右對摺,疊得實在隨意,已經微微張開了,側面隱約能看到字跡,不怕人瞧見似的。
她用食指輕輕推開。
娟秀的字跡寫著:
陳桉:
??要是總害怕獻出一顆藍水就會獻出所有,人是不會快樂的。
??索性,我這顆也給你。
12
凌翔茜和楚天闊的婚禮很熱鬧,巨大的宴會廳,高朋滿座,校友齊聚,長輩和年輕人都玩得很開心。
後來耿耿聽余淮和余周周說,凌翔茜去年在上海已經辦過一場婚禮了,甚至都沒通知家裡的長輩,除了婚紗和伴娘服,她一概撒手不管,全都扔給剛到上海、沒有任何資源的楚天闊,反正十天後就要辦,她要穿婚紗!——楚天闊把小型婚禮辦得漂漂亮亮,在場的幾乎全都是凌翔茜的朋友。
這只是凌翔茜作天作地的事跡之一。
這一場也是,嘴上說著好煩,不想辦了,最後還是搞出了公主出嫁的盛況,耿耿心裡感慨,這個女人真的是個謎。
唯一的小插曲是楚天闊父親的致辭。
按順序,凌翔茜爸爸先上台,他遊刃有餘,對在場的領導、親友一一致謝,恰當的時候灑下捨不得女兒的淚水,激動又克制,體體面面。耿耿參加過這麼多場婚禮,他是表現得最符合婚禮“標準”的父親,久經沙場的樣子,難怪家裡那麼有錢。
輪到楚天闊父親,明顯緊張得不得了,抖得整個人仿佛要從西裝里逃出去。他準備了一張小紙條,念得磕磕絆絆,那是婚禮現場唯一冷場的幾分鐘。
那全場尷尬的幾分鐘裡,楚天闊安然站在父親旁邊,扶著他,偶爾在他卡殼時候低頭幫他瞄一眼紙條上的字,輕聲提醒他。
他和凌翔茜都沒有催促,凌翔茜甚至阻止了自以為機靈、打算說點什麼來圓場的司儀。
耿耿站在工作室的攝像師旁,她自己也舉著相機,不知為什麼,這一刻令她最為動容。
台下穿著伴娘服和余周周並肩而立的陳見夏倒是毫不顧忌地掉下淚來。她為班長高興,不是因為那個拆遷現場蹲在紅色水盆前發呆的少年終於有錢了、成功了、北京有房了,也不完全是因為他終於願意敞開心扉、用各種匪夷所思的方式去修補少年時辜負愛人的錯誤,追求百分之百的愛情。
她也說不清。也許只是為他可以鬆弛地站在侷促的父親面前,讓他把致辭念完。
“楚天闊以前給我講過一個故事,他小時候當電腦代言人的故事。”余周周忽然說。
見夏輕聲回應:“他還說有機會講給我聽。”
“我覺得他可能不會講了,”余周周微笑,“他長大了。”
13
振華校慶那天,各個班熟絡的同學聚成一堆一堆聊天,廣場上人聲鼎沸,大家一起在操場上等待儀式開場。
忽然有人一聲驚呼。起風了,“大雁”又飛起來了。
升旗廣場上的一角一直立著一隻振翅欲飛的大雁,一人多高,刷成古銅色,卻是泡沫做的,很輕,從他們入學前便在那裡了,直到今天,沒人知道為什麼。
只要一起風,大雁就會被颳倒,風特別大的時候,甚至會將它刮到半空中。
高一第一次期中考試後,他們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大雁起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