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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丹轉回頭,沒好氣兒,“周一我產檢,見不著。”
見夏一愣,笑了,緊接著,她看見俞丹臉上有了今晚第一個也是三年以來面對她的第一個真切的笑容。
她不知道這笑容因何而來,只能回以更燦爛的笑。
俞丹說:“陳見夏,你要回來就安分守己,那種家庭好的小男孩沒長性、不正經的,你長大了就明白了。好好學習。”
半路上又飄起了鵝毛大雪,車開得很慢,又遇上博物館主幹道封路,幾公里的路走了二十分鐘,終於她遠遠地看見等在路邊的王南昱,人凍得哆哆嗦嗦的,頭髮被雪蓋成了花白。
“你怎麼不穿羽絨服啊?”她打量他的皮夾克,“開車不穿也就算了,室外也不穿?”
“這饒曉婷他們賣的貨,送我了,說我穿著好看。這不見你嗎,穿得精神點。”
陳見夏沒接茬,她沒戴手套也沒戴圍巾,總不能把羽絨服脫給他穿。這樣想著,忽然記起幾年前的雪夜,她摘下化纖圍巾系在李燃身上,李燃把臉縮進圍巾里,牽起她的手。
她心裡一抽。這樣家庭的小孩沒長性,不正經,“你長大了就明白了”——可即便長大了,她還是會記得他牽住她的手。
她不信這些大人。她爸爸媽媽,俞丹,他們各有各的苦,沒見誰真的活明白。他們憑什麼說李燃,他們憑什麼說小孩長大了都會苦?
“沒落東西吧?”王南昱朝計程車后座瞄了一眼,甩上了車門,“走吧。”
他就租住在臨街居民樓的三樓,房子比俞丹家大,有三個臥室,是舅舅朋友的公房,象徵性收了點月租。本來是他一個人住,後來饒曉婷知道了,覺得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就帶著男朋友張軍一起住了進來,交三分之一的房租。
“張軍跟她分手了,”王南昱輕聲說,“你別跟她提張軍。”
見夏失笑:“我不記得張軍長什麼樣子了,上學時候都沒說過話,我提他幹嗎。”
“當時還是他倆一起勸我來省城的,”王南昱走在前面,扭頭看了一眼見夏,“你記得嗎,你去振華讀書之後,國慶第一次回家,咱倆在肯德基碰上了。”
見夏點點頭。
“當時饒曉婷他們也在,她和張軍初中畢業分手了,那幾天又好上了,叫我去唱歌喝酒。之前他們就一直勸我一起到省城找找發展機會,我猶豫很久了,那天看見你,就下定決心了。”
陳見夏愣愣地琢磨著他的話,兩人已經爬上了三樓,王南昱哆哆嗦嗦地掏出鑰匙,手凍僵了,鑰匙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陳見夏彎腰去拾,保險門卻自己開了。
“回來了?”饒曉婷倚在門框上,室內暖氣燒得旺,她只穿了一件寶藍色吊帶睡衣,腳下踩著一雙粉色人字拖,陳見夏彎著腰,先看見的就是她鮮紅的腳指甲。
見夏朝饒曉婷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饒曉婷瞟了她一眼,越過她朝王南昱笑笑,算是回復。
“見夏,快進門,屋裡暖和。”王南昱推著她往屋裡走,兩人站著換鞋,王南昱的皮鞋好脫,他彎腰幫見夏找拖鞋:“你穿我的拖鞋吧,這雙是新的,裡面有絨,暖和。鞋大不大?”
見夏搖搖頭:“拖鞋大點沒關係。”
“你什麼都沒帶吧,我剛等你的時候去旁邊小超市買了新的牙刷,牙杯你用玻璃杯對付一下,我還給你買了瓶洗面奶和擦臉的,洗髮水你就用我的吧,都差不多。”王南昱從包里把東西一樣樣掏出來,放在客廳的邊桌上。
客廳雖然比俞丹家大,但衣服都散亂搭在沙發上,這裡一件那裡一件,牆角堆滿紙箱,定睛一看,餐桌椅背上還掛著一隻胸罩,陳見夏連忙收回目光,對王南昱說:“你不用這麼客氣,我用香皂洗臉就行。”
饒曉婷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撲哧一笑,斜了他們一眼:“王南昱你什麼意思啊,都是同學,她用我洗面奶和護膚品不就行了?我的有毒啊?”
王南昱不理會,陳見夏摸不准他們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有多要好,也不方便搭茬。饒曉婷不罷休,繼續盯著陳見夏發作:“我聽說你不是有個男朋友嗎?你怎麼不去找你男朋友啊?”
王南昱喝止:“饒曉婷!”
雖然落魄不順,還不至於誰都能來踩一腳,陳見夏淡淡地看著她:“我愛住哪兒住哪兒。你是租客吧?王南昱是你二房東,他借我住處,需要經過你同意嗎?”
饒曉婷也不生氣,陳見夏的暗諷對她來說仿佛撓痒痒,不輕不重的。
王南昱打圓場:“見夏,我跟曉婷商量了,雖然有三個屋,但有一個裡面只有一張摺疊床,上面堆的都是曉婷店裡的貨,床上也全是灰。你要不介意,跟曉婷湊合一晚上吧,要實在覺得不習慣不方便,你睡我房間,我睡沙發。”
陳見夏連忙客氣:“不用不用不用,我睡沙發。”
饒曉婷急了:“我讓給你半張床不錯了,你他媽嫌我臭啊?”
見夏皺眉:“嘴裡別不乾不淨的,上學時候我就煩你這樣。”
饒曉婷起身,趿拉著拖鞋朝她過來,王南昱見勢不妙,連忙擋在兩人中間,饒曉婷開始指著王南昱鼻子罵:“人家高才生不樂意跟我睡,你趕緊領你屋去吧,你不就盼著這天呢嗎,你來省城就是為她,現在混得也不錯,她哪兒了不起啊,不是也被學校趕回老家去了嗎,男朋友也沒你孝順,我要是你得趕緊抓住機會,要不今晚就帶你屋裡把她給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