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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理解楚天闊。
“難處是什麼?難處是早戀影響學習?你不覺得這跟顴骨高的女人克夫一樣是迷信嗎?你早戀怎麼就沒影響學習,還越考越好了?”
“我……”早戀二字更是讓見夏耳鳴,她無力辯駁,“我跟你說不清。別人的事少管。還有你別早戀早戀的!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了!”
陳見夏不想繼續這個話題,雖然她平時最愛聽李燃講八卦緋聞。她把成績單夾進課本塞回書包里,說:“我要去補習班了。”
李燃怔怔地看著她起身,忽然摁住她的手:“我可是清清白白地去見她的,你別,你別……”
陳見夏笑了:“別什麼,別作你?”
她促狹的樣子讓李燃臉紅了,急急地一擺手:“去吧去吧,晚上我去接你。”
見夏推門離開,背對著他笑了。她早就不是當初那個醋意漫天的小姑娘了,全因為內心充盈著主人翁的篤定自信。
因為振華承辦活動,比平時放學早,此時天竟還亮著,陳見夏背著沉重的書包站在十字路口等綠燈,腳下踩著幾片落葉,樓宇間的霞光照得她滿面緋紅。她驀然想起,離開李燃爺爺家時,似乎也有過同樣溫柔的晚霞。
那時李燃從背後抱住她,說,我爺爺奶奶分開過好多年,因為我爺爺被發配到新疆勞動改造去了,但他們始終在等對方。我覺得那個年代的人真難得,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但都願意咬著牙等。
見夏沉默。別無選擇的等待倒也不難,難的是前方誘惑滔天,卻仍然願意停在原地,回望著某一個不知何時才會出現的身影。要怎麼才能做到呢?
那一刻,她輕輕握住環在腰上的手,本想承諾我們也要像他們一樣,半晌,卻輕輕地笑著說:“我們好好的,不要吃那種苦。”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第二天早自習預備鈴打響,陳見夏趕在值周生到來之前擦拭著前後門樑上的灰塵,忽然望見凌翔茜背著書包從樓梯口走過來,垂著頭不知在想什麼,順勢就要進二班後門。二班是凌翔茜高一文理分科前的班級。
“凌翔茜?”
陳見夏的聲音喚醒了她,她驚惶地抬頭看了看班級門牌,然後疲憊地笑了:“走錯了。謝謝你。”
她沒有看見夏,像個遊魂一樣要轉身上樓,陳見夏目送她離開,然後回頭看向自己班裡,楚天闊坐在靠窗最後一排,正轉著筆思考一道題目,同桌跟他說了句什麼,他嘴角一揚,捧場似的笑了笑,眼睛一直盯著習題冊。
見夏再八婆,也從來沒有就期中考試或甩凌翔茜的事情詢問過楚天闊。見夏扔下抹布,跑去水房洗手。清冽的水衝過她白皙的手背,門外傳來早自習正式開始的鈴聲,她突然一陣氣悶。
一班最近的日子很難熬。
期中考平均分低於二班,連學年第一名都被二班的林楊奪走了,俞丹偏偏一直沒精打采的,隔了幾天又請病假,讓四班班主任幫著帶班。班裡的不滿情緒越來越濃。終於,幾個家長代表帶著三十多人親筆簽字的聯名書,一起去了校長辦公室。
所有人屏息凝神,關注著後續的發展。
星期五下午,教導主任把一班班委會八名成員都召集在了自己的辦公室里靜候,一個一個帶去校長室談話,談完了直接回班,不許透露談話內容,也不許私下討論。
第一個是楚天闊,然後每五分鐘教導主任會進來喚下一個人;辦公室的學生越來越少,最後只剩下了於絲絲和見夏。於絲絲破天荒主動壓著嗓子搭訕見夏:“如果俞老師真的懷孕了,你希望換班主任嗎?”
陳見夏知道自己應該說些場面話,她已經不是高一開學時醫務室里被於絲絲牽著鼻子走的傻妞了,然而讓她虛情假意地力挺惹人厭的俞丹,哪怕是面對陰險的於絲絲,她依然做不來,只能敷衍地搖頭:“懷孕的事不能瞎說。”
“你是暗示,你不希望她懷孕?”於絲絲果然不懷好意。
“你呢?”見夏目光灼灼地反問,“別光問我呀。”
適時響起的開門聲給於絲絲解了圍,不等主任喊名字,她便主動起身跟著離開,臨走前意味深長地瞟了陳見夏一眼。
不知是不是一個人在冷清的辦公室太難熬,見夏覺得於絲絲的談話時間比別人長。終於輪到她,經過安靜的行政區走廊,她輕輕敲門走進副校長辦公室。
“坐。”
辦公室很大,見夏是第一次進來,半個屁股坐在辦公桌對面的沙發里,沙發卻意外地軟,她後仰陷了進去。副校長是個五十歲左右的女人,捲毛短髮,微微發福,坐在背對窗子的老闆椅上,看不清表情,也不說話,仿佛還在整理和上一個學生聊後的思緒。
陳見夏驀然想起,差不多兩年多以前,她懵懵懂懂地被叫進縣教委辦公室,那裡比振華校長室小得多,一面牆貼滿獎狀,正中的玻璃櫃陳列著各種看不清名目的獎盃,陳設正派又土氣,“沙發”是椅背帶雕花的長木凳,硌得她屁股疼,但顧不得了,她心急如焚,當時傳什麼的都有,爸爸單位還有幸災樂禍的同事透口風,說她或許是成績出了什麼問題,被重新閱卷,板上釘釘的縣中考第一怕是要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