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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見夏盯著條紋裙子,說,去南京。
“南京?”饒曉婷不解。
李燃在爺爺頭七過後回校上課了,正兒八經開始抱佛腳,小心翼翼地問見夏,你狀態好點了嗎,我們能一起去必勝客學習嗎?
“一起去必勝客學習”……陳見夏放學時盯著簡訊,讀了好幾遍,不敢相信這是李燃講出來的話,她撲哧笑出來,然後感覺胃裡那塊冰冷的石頭又往下墜了一點,把嘴角也扯了下來。
她回覆:好。
放學後李燃倚坐在欄杆上等她。瘦了一大圈,稜角更清晰了,有了幾分落拓的氣質;他原本就高,寬大的外套松松垮垮的,左袖上別著黑布,上面一小塊紅。
他突然像個大人了。
陳見夏停步,靜靜看著他的側臉,有風吹過,她驀然發現李燃的頭髮長長了,竟有一瞬間想不起曾經他是怎麼頂著一腦袋毛刺和血糊糊的臉闖進了她的世界。見夏心裡漲滿了溫柔,溢出來,充盈了身體,四肢都軟軟的,好像要跪倒在初夏的風裡。
李燃驚醒一般轉過來看著她,雙手還插在口袋裡,直接跳下來,有點故意耍帥的樣子,朝她笑。
“去學習啊!”他說。
學你個頭啊都快三模了,陳見夏在心裡喊,喊完了又小聲說,李燃,我喜歡你。
李燃說咱們先去老西餐廳吃罐牛罐羊吧,雖然不好吃但好久沒去了,我第一次好好請你吃飯就在那兒吧?她說對,走,去。
李燃說你記不記得說過十年後再來看小天使的翅膀?見夏說記得,十年後再來。
李燃說必勝客店員都快認識我們了吧,你每次來都點香草鳳尾蝦然後做卷子,服務員會不會以為這玩意兒補腦啊,這些蝦都是去頭的,補不了的。陳見夏說,你再不做卷子,我把你頭摘下來。
李燃在宿舍門口說,快回去吧——陳見夏,你親親我。
陳見夏踮起腳,雙手緊張地攥著他外套的領子,仿佛是第一次吻他,吻不准,親在了嘴角;腳跟落下、人也落下的一瞬間,又被李燃單手攬著腰撈了起來,低頭溫柔地噙住。
“明天還一起學習嗎?”
見夏說:“好。”
她看到李燃一霎的詫異和困惑。但他還是說:“明天見。”
第二天也如此,第三天也如此,第四天也如此。
陳見夏發現李燃其實很會學習,至少很有目的性,他迅速捨棄了自己短時間無法企及的難題,揀選出分值高又容易上手的類型題單獨練習,並沒如見夏所預料的那樣狗咬刺蝟無從下口。
竟是條獵犬。
李燃皺眉用筆尖點著紙面,點點點,忽然抬頭看她,把正叼著吸管觀察他的陳見夏嚇了一跳。
“嗯?”
“你不學習嗎?”李燃問。
陳見夏低頭看了看自己這半邊桌面,卷子明明攤開了啊。
“你怎麼了?”李燃接著問。
手機這時候響了起來,是爸爸,見夏一慌,沒抓穩,又摔在了地磚上,後蓋和電池板滑出去很遠。李燃幫她撿起來,組裝好,重新開機後遞迴她手裡,望著她:“你怎麼了?”他第二次問。
見夏打完電話回來,李燃正在玩她的小兔子筆袋,見夏奪過來,瞪他一眼,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筆袋的拉鏈。她一晚上都沒有拉開過筆袋的拉鏈。
從必勝客出來,他們走回宿舍,偷偷牽了一會兒手。見夏小步地跳躍著,蹦進路燈的光里,不小心掙脫了李燃的手。
李燃站在暖橙色燈光灑下的大傘邊緣,沒有走進來。見夏聽見少年的聲音,不知為什麼,有些羞怯和悲傷。
“你記不記得說過答應我一件事?”
“我記得。”
她疑惑地回頭,李燃的表情隱沒在黑夜裡。
“要不要去南京玩?”
“為什麼?!”
“……也是,這個時候出去玩,耽誤學習。而且以後上學了,自然就去了。”
見夏沉默了。李燃輕聲問:“你怕發揮不好,去不了南大嗎?是我不會說話。”
李燃也走進燈光里,見夏抬眼看見間他眉目中滿是溫柔的詢問,那個留寸頭的闖入世界的少年形象更模糊了——肆意妄為、牙尖嘴利不留情面的男孩,從不在乎自己講話傷不傷人的男孩。
“咱們去吧!”陳見夏大聲說,“我們老師說了,複習到這個程度,不差這幾天了,心態比做題更重要,我要是能去……能提前去南京看看,可能會激勵自己!”
無比響亮。聲音越大越真誠嗎?
“吃完了沒?想什麼呢你?”饒曉婷問,見夏從恍神中醒來。
饒曉婷系上麻辣燙的塑膠袋放在不礙事的角落,拽了張捲紙擤鼻涕,然後準確無誤地將陳見夏剛剛指過的每件衣服都用三爪挑杆從牆上勾了下來,全部堆在剛才坐著的小馬紮上,朝門帘後的庫房努了努下巴,“中午吃飯逛街的人少,你趕緊試,別耽誤我下午賣貨!”
見夏穿著牛仔色襯衫出來,疑惑:“是不是長了點?”
饒曉婷撇撇嘴,伸手把她系上的最後一顆扣子解開了,揪起下擺在腰上打了個結,毫不留情,“土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