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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我們班主任請假,給我們代譚的老太太廢話好多,苦口婆心,態度卻特別好特別好,從不罵我,她要是罵我我就有理由不做了,搞得我現在看見她就想起我奶奶,拉不下臉。別廢話趕緊幫我做!”
見夏心中一軟。李燃其實真的是個好孩子。
“你是師大附中的,認識那麼多成績好的人,幹嗎非找我?”她好了傷疤忘了疼,又忍不住刺探。
李燃理所應當:“這不正好跟你在一起嗎?”
……呵呵呵。陳見夏警告自己,再多問一句,她就是豬。
卷子剛到她手裡,陳見夏就笑得伏在桌子上起不來,李燃眉毛都豎起來:“笑屁啊!”
陳見夏指著卷子上的一處:“這兒,文言文閱讀理解,你怎麼答的?”
李燃拽過卷子,不耐煩:“哪兒不對?”
題目列出了選段中的五個詞要求學生翻譯,李燃對“茹素”的翻譯是——色彩不大鮮艷的蘑菇。
陳見夏再次渾身發抖,不過這次是笑的。“你翻譯的不是‘茹素’,是‘素菇’吧?還色彩不大鮮艷,你挺謙虛的啊,怎麼不直接寫披麻戴孝的蘑菇啊!”
她像是把一整天的糾結都笑了出去,笑出眼淚,代替了真正的哭泣。
李燃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惱怒地抽回卷子,“不用你幫忙了,我去找凌翔茜寫。這點忙她還是會幫我的。”
陳見夏接著笑。
但這時候的笑,已經全是假的了。
“那你去找她幫忙吧,”她笑嘻嘻地拿起書包,“我得回宿舍了,再見了。”
再見了。笑容在背離他的那一瞬間收回去,推開大門她就開始奔跑,跑過商業街的車水馬龍、燈紅酒綠,整座城市在眼睛裡下起了大雨。
她在信號燈前大口喘氣,彎腰把雙手撐在膝蓋上,胸口很疼。
“我×,你跑得可真快啊,陳見夏你是不是練田徑的?”
李燃氣喘吁吁的聲音也在背後響起。陳見夏驚惶地轉過去,眼睛裡的雨同樣濕潤了眼前的少年。
她來振華是為了好好讀書考大學,見識更廣的天地,走更遠,做人上人,所以應該趕緊回宿舍去做英語完形填空呀。
可為什麼會被一個給蘑菇披麻戴孝的缺心眼男生牽著鼻子走呢?
喜歡是歡喜的反面,就像悲傷是快樂的反面,所以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才會那麼悲傷吧。
李燃驚詫:“你哭什麼啊?”
陳見夏淚眼婆娑地看著他,沒有回答。
你真的不明白嗎?你這隻蠢狗。
第二十四章
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
振華的教學樓在前方的第二個路口,遙遙可見。陳見夏停下腳步,抹了一把臉。其實風早就把眼淚吹乾了,稍微做點表情臉就會疼。
“不用送我了,我到了。”陳見夏低頭輕聲說。
李燃也沒客氣:“不想讓收發室的看見我?那你自己回去吧。”
她沒看他的眼睛,連忙繞過他疾步離開。剛剛的委屈與衝動就好像這一片淚跡,吹一吹,晾一晾,乾涸在臉上反而更難受,不如方才不要哭。
不如不提及,不如不試探。
即使他也喜歡她,又能怎樣?真去談戀愛嗎?爸媽和老師都會打死她的。
陳見夏磨蹭著向前,想看看他的表情,最終還是硬撐著沒有回頭,反而小步跑了起來,跑向樓上桌前的英語完形填空。
後來她是趴在桌上睡著的。小小的房間裡暖氣燒得太旺,讓人很容易犯困,半夜驚醒時,桌上的電子座鐘顯示已經兩點二十。她打了個哈欠,揉揉眼睛轉頭倒向了床鋪,鑽進被窩脫衣服,一件一件甩出來扔在椅背上搭住,整個人蜷縮成一團,把腦袋也藏在被窩裡面。
李燃會回想晚上那段讓他莫名的追逐嗎?會不會忽然明白過來她的心意?
那該有多丟人啊。
陳見夏閉上眼。
第二天醒過來,她看到手機里躺著一條李燃的簡訊,就一個問題:你到底怎麼了。
陳見夏這次躲避得很巧妙,她刪了打、打了刪,終於拼出一條輕鬆大方的回答:“昨天對不起了。大家都很好奇大美女的事,我也想多知道一點,誰讓我近水樓台認識你呢!後來意識到這樣沒考慮你的感受,我挺羞愧的,就哭了。你為我保密哦,對不起。”
按下“發送”鍵,陳見夏有種奇異的感受。
她似乎是長大了一點,能夠順暢地寫出通篇謊言,成熟得體,還知道自爆難堪來假扮真誠——看來這幾個月來和於絲絲她們的交鋒還是有成效的,教訓沒白吃。
內心深處卻隱隱地疼,像是不明不白失去了點什麼。陳見夏第一通圓滑的外交辭令,送給了李燃,送給了曾經在這個陌生城市裡她唯一不需要說謊的對象。
而李燃果然沒有再回復。
十一月和十二月都很難熬。整整兩個月沒有節假日,白天短得像贈品,凜冽的寒風封印了世界,學生們如一隻只待宰的鴨子,倒扣在暗無天日的鍋里,被暖氣蒸出難以形容的味道。唯一稱得上“娛樂”的只有兩件事——課間操跑步,以及“一二·九”大合唱比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