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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里安知道對方的預測和判斷有很大的說服力,但是,儘管他有這種認知,棲息在他心中的飛島卻急不及待地欲振翅高飛,這種理智和情感的煎熬讓他極為痛苦。近似歸巢的本能不斷鞭策著少年,尤里安的腳似乎生來就不是要踩在費沙的地表上。
“我已聽夠了你這些推托之詞,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啊?”
不平之氣化為具體的不耐之聲的是漢斯事務官。他雖是同盟國內某大企業的老闆之子,但是因為欠缺政治才幹和器量,被周圍的同僚們所排擠,只獲得了同盟政府內的名譽職位,客客氣氣地被流放到國外。如果同盟政府真的重視外交的話,就不該把這種水準的人送到費沙來,從某種角度來看,這個人說來也是衰弱的民主主義的一個小小象徵。
“要等到什麼時候?到可以安全出發的時候呀!你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嗎?”
馬利涅斯克對尤里安把持應有的敬意,但是對漢斯,他卻是趾高氣揚,毫不客氣。
“我們都已經付了搭乘宇宙船的費用了。”
而且,費用還是他出的——漢斯沒有這樣說,或許是他身為同盟高官的一點矜持不允許他這樣說吧。
“只是付了費用而已,不要這麼盛氣凌人。原本搭載的客人是尤里安·敏茲先生,你只是附帶的!”
“付費用的可是我呀!”
矜持之類的字眼立刻被他從心底給趕出場外了,漢斯事務官脫口而出大叫著,但是,這並不能贏得馬利涅斯克半點的尊敬。
“付錢給我的是敏茲少尉!或許你借了錢給少尉,不過,那是你和少尉之間的事,我可不管!”
發現馬利涅斯克仿佛把漢斯當作遊戲道具的不是當事人,而是在一旁聽著這一問一答的路易·馬遜准尉。有巨大體格的黑人若無其事地在氣氛越來越顯得險惡的空氣中放出了中和劑。
“馬利涅斯克先生,我看你這趟一定是帶來了什麼好禮物了?我有沒有猜錯?”
他的苦心立刻有了好的回報,馬利涅斯克中斷了和事務官之間沒有意義的談話,轉向黑巨人。
“您的眼睛可真利,准尉。事實上,我是送東西來的。有了這個,你們就可以在街上自由行走,不必擔心遭人盤查了。”
貝流斯卡號事務長的手從衣服內袋中伸出來,手掌上放著三張公認的通行證。
【Ⅱ】
尤里安·敏茲手上拿著麵包店的大紙袋在街上走著。為了實地了解當地市街的情況,他每天都會出門一次,四處去走走。現在的他並不會引起站在街角的帝國軍士兵的懷疑。尤里安和楊一樣,脫掉軍服後看起來一點都不像軍人,反而是因為太過吸引同年齡的少女們的注意而令他頗為狼狽,他必須小心翼翼以免節外生技,因為意外投射過來的視線和興趣或許會暴露出尤里安的真實身分。
尤里安突然停下腳步。心頭的衝擊迫使他不得不停下來,充滿緊張及探求的視線從他那深褐色的眼珠投向四周,他沒看到任何讓他吃驚的事情。尤里安放鬆了緊張的心情,但很快地又再度束緊了。他知道原因了。
造成衝擊的原因在聽覺,從身旁一些市民們交談的內容中,某個固有名詞火辣辣地敲打著尤里安的意識。羅嚴克拉姆公爵。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公爵!這個固有名詞和其它的語句一起傳進尤里安耳里。經過——不久之後將從這條街上經過。銀河帝國宰相、銀河帝國軍最高司令官、帝國元帥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公爵不久之後將要經過這條街——人們這樣竊竊私語著。
尤里安發現自己的右手在腰際微妙地摸索著。一個極端悔恨的念頭閃過他胸際。為了避免遭帝國軍的盤問,他把光束槍留在屋子裡了。如果現在帶在身邊的話,他或者就可以置那個對自由行星同盟而言無異於活生生的災厄的金髮年輕人於死地了。真是一大失策啊!如果能讓時光倒流,就算讓馬遜准尉擔心,他也一定要把光束槍帶在身上……
閉上眼睛,做了一個深呼吸,把激情的熱流吐出體外。他很辛苦地從無益的空想漩渦中抽身而出。就算如何誠心禱告,光束槍也不會出現在自己手掌中的。而且,楊提督也曾不止一次教導過他“恐怖主義和神秘主義不能將歷史推向建設性的方向”。即使是尤里安本人,雖然從小就希望當個軍人,但是,他也從來沒對恐怖主義抱持任何好感。要打倒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公爵,那個擁有獅子鬃毛般燦爛金髮的獨裁者,不能靠恐怖行動,而要在堂堂正正的戰鬥中擊潰他。現在自己手中沒有槍,或許這才是最好的狀態。
尤里安思索著,自己被上天賦與了一個和恐怖主義不同的機會。他還沒有親眼看過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公爵的英姿,只從立體影像和通訊畫面中知道他有著超絕的美貌。連楊提督也是一樣。而現在那個無與倫比的年輕霸主就要經過他眼前了。此刻,尤里安自覺地被一股比剛才想暗殺對方還強烈的欲求驅使著擠向群眾中。
在車道和人行道的分界線上已經築成了一道人牆了。孔武有力的警備士兵們排成一道穿著制服的忠誠護壁,推回了慢慢前後涌動的人海。然而,和被保護者的地位及權力相較之下,這種警備方式未免太過寒酸了。尤里安好不容易擠到了最前排,他一邊毫不做作地撩起落於額前的頭髮,一邊等著獨裁者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