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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奇少將嗎?”
他的桌子前方放著一把椅子,衛兵們扶著一個男子坐到椅子上。萊因哈特的聲音欠缺親和感,他自己也感覺到了,但他不想改變。因為眼前這個人是人人唾棄的無恥之徒。
“……你是……?”
“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
林奇睜開濃濁泛紅的眼睛。
“啊?是你啊!你就是那個帝國的少年英雄……真是年輕啊,太年輕了。知道艾爾·法西爾戰役嗎?幾年前的事了……你……那時還是個孩子吧……我卻已是個少將了……”
一個高頭英俊、紅色頭髮的青年軍官站在萊因哈特的左方,碧藍色的眼睛裡充滿厭惡、憐憫的複雜神色。
“萊因哈特閣下,這種人對我們有用嗎?”
“當然有用。吉爾菲艾斯,如果沒有用,這個男人也沒有活命的價值了。”
金髮的年輕元帥注視著林奇。視線宛若一道疾射而來的劍光。
“好好聽著!林奇。我只說一遍,不再重覆。有個任務要你去完成,事成之後,我會給你帝國軍少將的地位。”
林奇一時反應不過來,但這卻是千真萬確的事。他那濃濁泛紅的眼睛深處,似乎有燈炬閃爍一般,發亮了起來。像要擺脫盤據腦中的酒精毒霧似的,林奇猛力地甩了甩頭。
“少將……哈哈哈!我已很久沒有做過少將了……”
他伸出舌尖,舔了舔上下的嘴唇。
“聽來倒是不錯。那麼,你要我做什麼?”
“潛進你的祖國,煽動軍隊內部那些不滿份子,策動政變。”
隔了好一陣子,一陣怪異的笑聲在空氣中震盪了起來。
“嘿哩嘿……不要做白日夢了。那怎麼可能!看來你醉得比我還要厲害啊!”
“有什麼是不可能的?這裡有份計劃書,你按照計劃去做,必定可以成功。”
林奇的眼中再度泛著遲滯的目光。
“但是……萬一計劃失敗的話,我會死的!一定會死的!他們會殺了我……”
“那麼你就去死吧!”
萊因哈特的聲音像長鞭撕裂空氣。
“你認為現在的你還有生存價值嗎?人人都說你是個貪生怕死的懦夫。你捨棄了應該保護的百姓、丟下應該指揮的士兵,自顧逃亡,厚顏無恥!沒有人會為你說話,無論你怎樣解釋,但還有人肯聽嗎?事到如今,你還珍惜生命?”
這一字一句像一把把利刀刺激著林奇那被酒精侵蝕的薄弱意識,他驀地醒轉過來。精神的質與量真有天壤之別,林奇全身打顫,冷汗浹背。
“沒錯!我是個貪生怕死的懦夫……”
他喃喃自語著,聲音很微弱,但卻很清晰。
“現在也沒有機會可洗刷污名了。那麼倒不如做個徹徹底底的卑鄙小人!恬不知恥地活下去……”
他抬起頭,眼中的混濁尚未消失,但是眼眸深處卻燃起熊能烈焰。
“好吧,我了解了。干就干吧。事成後你真的會給我少將的地位嗎?”
他的聲音又恢復了十年前的雄勁銳氣。
【Ⅱ】
“計劃若能成功,楊應付國內情勢尚且自顧不暇,根本無餘力插手這裡。”
林奇離去後,萊因哈特和吉爾菲艾斯來到後花園,萊因哈特在長椅上坐下,抬頭望著紅髮的好友說道。
“是的。”
“吉爾菲艾斯,你和楊威利見過一次面,你認為他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吉爾菲艾斯想了一下,答道:“老實說,我摸不清他在想些什麼,他外表看起來滿不在乎,但很有可能他已知道我們這個計劃。”
“什麼?那麼他為什麼還要接受我們的提案呢?”
“我也不明白,或者他已想到解決的辦法,又或者他很有信心,不怕我們採取任何行動,楊威利始終是個神秘莫測、難以捉摸的人,萊因哈特閣下,我以前還未遇過這麼難以捉摸的敵人……”
吉爾菲艾斯欲言又止,萊因哈特奇怪地望著他。
“你到底想說什麼?”
“如果和他做朋友,他會是很好的知己。”
萊因哈特沉默著,若有所思的仰望長天,心裡想道:“楊威利……你是個人才,我真的很想見一見你……”
吉爾菲艾斯見到萊因哈特不發一言,打破沉默道:“一旦同盟國內的和平被搞亂,我們也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和平?吉爾菲艾斯,所謂的和平啊,那是指無能並非是最大罪惡的那種‘幸福’的時代。看看那些貴族!”
萊因哈特辭鋒辛辣。
表面上,帝國與同盟間的戰爭仍然持續著,但在背後,貴族階級卻無憂無慮地享受著“壁壘內的和平”。相隔數千光年黑暗的虛空,士兵們傷的傷,倒的倒,籠罩在死亡的恐怖中,惶惶不可於終日之際,皇宮的水晶吊燈下,卻大開華麗的舞會,上等的香檳、用紅酒醃過的烤鹿肉和巧克力點心,還有純白的波斯貓、藍珍珠髮夾、琥珀壁飾、傳承數個世紀的白瓷花瓶、黑貂毛皮、鑲綴無數顆寶石的長裙,以及光澤色彩耀眼的彩色玻璃……。此情此景——這種悲慘而又荒謬的對照,就是活生生的現實嗎?是的,這就是現實!那麼,現實必須加以改變!第一次參加舞會時,冰藍色瞳眸的少年便有這種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