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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麼一來,A不就具有壓倒性的強大力量了嗎,如果它在消滅B之後乘勝追擊C的話,那麼C不是只能由孤立步上滅亡之途嗎?”
黑髮的年輕提督仿佛深受感動地注視著這名有著亞麻色頭髮的少年。
“是的,就像你所說的。其實我整個思考的瓶頸也是在這裡。費沙將自己所擁有的情報、財富和其戰略位置,提供給羅嚴克拉姆公爵,但所換來的結果可能是費沙失去了它的政治獨立也說不定。這一方面他們究竟是怎麼盤算的呢……?”
楊於是手拿著啤酒瓶,陷入了沉思之中。
“或許,費沙真正的目的,並不在於其本身的?嗯,倒也說不定……不,這個想法或許大過於異想天開了,首先,根本沒有任何證據。我是在想,或許費沙是打算要獨占新銀河帝國統一之後經濟上的巨大權益,但是單靠這麼一個理由並不能完全說服我自己。”
尤里安稍微地側著頭,那亞麻色的頭髮隨著他的動作呈現浮動的波浪。
“如果他們盤算的不是物質利益的話,那麼會是精神方面的嗎?”
“精神方面?”
“比如說是文化、社會、經濟的意識形態,或者是宗教……”
這一回輪到楊睜大眼睛了。他無意識地將手中的啤酒罐不停地旋來轉去,一邊咕噥地說:“是宗教嗎?對了,這是有可能的,就表面上來看,費沙確實是一個典型的功利主義集團,但或許在令人意外的某個方面,受到某種牽制也說不定。宗教嗎?應該是的。”
在這個時候,尤里安並不是經由細密邏輯的思維,一步一步地踩著推論的樹枝,才得到以上這個結論的,而是信口說出的而已,所以當楊投以讚許眼神的時候,尤里安並未喜形於色,反而是有些不好意思。他咳了一下之後,向年輕的司令官確認。
“我到費沙去,也許可以稍微探到他們的政策與政略,甚至還可以知道一些帝國軍動向,這樣是不是就可以對閣下您有幫助呢?如果是的話,那我會很樂意地到費沙去的。”
“謝謝。但是我認為尤里安你還是到費沙去比較好的理由,除了這個之外,還有一個。”
“是什麼呢?”
“啊,該怎麼說比較好呢!當我們由一個角度看山的時候,也僅僅是看到山的一面,無法捕捉到整體的景象……,不,在這之前,有件事我想先問問你。”楊重新將腿盤著坐好。“照目前這樣子繼續下去的話,恐怕我們勢必要和羅嚴克拉姆公爵作一生死決戰。那麼,尤里安,你認為羅嚴克拉姆公爵是一個邪惡的化身嗎?”
這個問題令尤里安有點不知所措。
“我想不是的……”
“沒錯,所謂邪惡的化身這種東西,大概只有在立體TV的戲劇當中才存在的。”楊的聲音當中交雜著苦澀。“壞就壞在這一次自由行星同盟政府與帝國的舊體制派聯手。至少就現實面看來,這種舉動並非加速了歷史的潮流,而是使潮流逆轉。後代歷史或許會將我們歸類到邪惡的陣營那一邊。”
“會有這種事嗎?……”
“這也是歷史裡面正常的觀念啊!”
楊本人並沒有意識要作如此誇張奇怪的思考,只是試著作一個未來的假設。如果羅嚴克拉姆公爵萊因哈特成為全銀河系的霸王,並且為全體人類社會帶來秩序與和平的未來。到那個時候,高登巴姆王朝的舊銀河帝國當然是會被說成是邪惡的一方,而自由行星同盟也會被視為是阻撓統一與和平之實現的敵人而被染上邪惡的色彩吧!即使是楊個人,也不見得不會被歷史的教科書描述成“因為有那個人的存在,以至於造成許多無益的流血犧牲,並且延遲了統一的來臨”吧!
或許就是由於有絕對的善與完全的惡這種思想的存在,所以使得人類的精神無限制地僵化了。認為自己是善,便將對立者視為是惡的時候,就無法由其中產生協調以及諒解了。實際上,執著於這種思想的人,只不過是將自己本身加以優越化,並且將打敗對方並加以支配的願望和行為變成正當化而已。
楊並不是一個由天神所選出來的神聖戰士,而是在幾個不能被斷言是絕對正確的選擇結果之下,成了一個以軍人為職業的人。如果所生的時間、場合,以及環境不同的話,自然而然地所走的路應該也會有不同吧!總之,不管如何,自己並沒有那種如果自以為自己的所作所為都是正義的,那麼後世也會對之加以認同的一廂情願看法。或許這樣說吧,只要在主觀上認為自己的動機是正確的,那麼便不理別人怎麼想一意孤行的這種思想,往往會產生極壞的結果,這種例子應該不勝枚舉吧!
凡是人類,均無法忍受自己是邪惡的認知。唯有在確信自己的正確性的時候,才可能變成是最為緊張、最為殘酷、最沒有慈悲心腸的人。魯道夫大帝就是因為相信自己是屬於正義的,所以才在人類社會中造成了那樣嚇人的流血,甚至在將他整個治世期間塗上一片血紅之後卻仍然處之泰然。不,或許那是偽裝的也說不定,當那一副包住自己像是花崗岩巨塔般的肉體使自己正當化的鎧甲出現龜裂的時候,那個巨人是用什麼來作為自我的保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