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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對海德里希·朗古本人來說,這倒是一種幸福的死法。然而,對朗古的遺族而言,失去丈夫、父親的事實是沒有辦法改變的,他們那沾滿污名的死刑囚家族的人生才剛剛開始。羅嚴克拉姆王朝和高登巴姆王朝不一樣,即使是政治犯,其罪責也不追及家人,然而,記錄和記憶卻是永遠的。
深夜,從耶夫萊姆街跑來的克斯拉默然地看著被運走的朗古的棺柩。他沒辦法一下子忘記朗古夫人穿著喪服,一副無所依靠的背影。
※※※
十八日下午,結束了不愉快的任務之後,克斯拉回到了他那四日未歸的官舍。他脫下了衣服滾到床上去,一直睡到傍晚。就在他好不容易睜開了眼睛,洗完了澡時,費沙醫科大學附屬醫院來電話——希爾德要見他。
跑到醫院去的憲兵總監被請入希爾德的病房。被護士服待著半躺在床上的希爾德微笑著迎接丈夫能幹的臣下。
“皇子之所以能平安全賴大公妃殿下和克斯拉一級上將。我要好好謝謝你。”
“下官惶恐,由於下官守護不周,為皇妃陛下和大公妃殿下帶來了許多不便,下官理當受到懲罰。”
克斯拉的恐懼是雙重的,穿著穿大睡衣的希爾德胸前抱著她那小小的兒子,克斯拉比萊因哈特更早看到皇子。
“還有一件事,克斯拉總監。”
“……啊?”
“瑪麗嘉·馮·佛耶巴哈是我一個很重要的朋友。她要我代傳一句話給和善的‘上校’先生。明天晚上一起吃晚餐如何?”
這個身經百戰的名將,冷峻的憲兵指揮官霎時像少年一樣紅了臉。
【Ⅴ】
最先傳送到行星海尼森的報告是充滿了歡樂色彩的好消息。
“皇子誕生!母子平安,現在費沙醫科大學附屬醫院休養中!”
“在醫院中休養”,這個表現方法很奇特,但是,母子均安的消息就已經讓駐留在海尼森的帝國軍有關人員仿佛置身在歡喜的雪花當中。
接著又傳來了冬館大火、槍擊戰、格里華德大公妃殿下輕傷等的消息,然而不久之後,希爾德皇妃親自發了消息給萊因哈特,告訴他一切事情都已解決。
還沒有實際感覺到身為人夫的萊因哈特現在又成為人父了。在呆愕了一陣子之後,修特萊中將提醒萊因哈特要為皇子取名字。雖然不是突發事件,但是,這對他來說,又何嘗不是一件令他困惑的事呢?
事後,近侍艾密爾·齊列看到散置於皇帝書桌四周的揉成一堆堆的紙頭時不禁大吃一驚。
原本萊因哈特和骨肉至親的緣分就很淺。
構成天才的六大要素之一就是對親近的憎惡。萊因哈特憎恨父親,母親在成為他憎惡的對象之前就永遠離開他了。而現在,他自己為人父,他是一個背負家庭重任的人。
家人,這個名詞讓萊因哈特極為困惑。由於母親很早就過世了,所以沒有在萊因哈特的記憶和精神基層留下深刻的印象。對萊因哈特來說,母親是相當抽象的,就像是某處溫熱的蒸餾水一樣。而父親則和母親一起消失了,他的肉體雖然還存在著,然而,精神卻已經退化,他沒有盡到對孩子的照顧責任,不僅如此,他甚至把女兒賣給權勢之家,以換得一點點的金錢回報。萊因哈特根本沒有雙親,正確地說,他根本不需要有雙親,在他有了生命之後……
對萊因哈特而言,家人就只有那個像春天的陽光一樣傾注了所有的愛給他的姐姐,還有那個住在隔壁的高個子紅髮少年。萊因哈特和紅髮少年從外面玩倦歸來的時候,總會被姐姐趕進那間狹窄的浴室里。當他們胡亂地沖洗完畢,從浴室出來的時候,那個從老舊的桌子上飄散出來的熱巧克力的香味更提高了少年的期望……
“好俗的名字啊,什麼齊格飛……”
萊因哈特對著遙遠而溫馨的記憶喃喃說道。他拿起了筆,在不知是第幾十張的紙上寫下了一個名字。
亞歷山大·齊格飛·馮·羅嚴克拉姆。
這是羅嚴克拉姆王朝第二代皇帝的名字。因為這個名字,嬰兒就被稱為“亞歷克大公”。
第二代的皇帝誕生之後,第一代的皇帝當然沒有因此就卸下了重任。萊因哈特是在二十歲生日之前繼承了羅嚴克拉姆伯爵家的稱號,如果以此為標準,萊因哈特的治世還要持續十九年。
自己會成為四十幾歲的人,這件事對萊因哈特來說實在是太難以想像了。但是,成為人父對他來說也是一件很難以想像的事,而現在也已經實現了,所以,成為四十幾歲,甚至超過六十歲也都是有可能的。因為就算萊因哈特是多麼了不起的天才,是多麼無與倫比的英雄,只要是人,就沒有不老不死的。
然而,在想到明天、後天的事情之前,萊因哈特今天就有幾件事要做完。有許多大大小小、公私兩方面的課題等著他裁決。
重新呼叫伊謝爾倫共和政府及革命軍前來交涉。把政治犯從拉格普爾監獄放出來,讓他們回家。同時要搜查拉格普爾暴動的主謀。此外還有重新整備尚未從混亂中恢復過來的新領土交通、通訊、物流體系、以政治犯的罪名逮捕舊費沙自治領主安德魯安·魯賓斯基的處分、在帝國內部撤下不和的種子的軍務尚書奧貝斯坦及畢典菲爾特一級上將的正式處分、敗給伊謝爾倫革命軍的瓦列一級上將的處分,同時還要獎賞他避免帝國軍決裂的產生、透過宮內省公布皇子的名字、寫信給妻子希爾德和姐姐安妮羅傑、選定取代已經燒毀的冬館的臨時皇宮、獎賞帝都防衛司令官兼憲兵總監克斯拉一級上將的功績,然後……有沒有忘記什麼事?皇帝是一個相當忙碌的職位,至少對羅嚴克拉姆王朝的皇帝來說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