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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不孝”號的船長波利斯·哥尼夫,此時站到尤里安的身旁,打趣地對他眨了眨眼睛。
哥尼夫並不單純是一個負責將尤里安載送到這兒來的宇宙船船長。他本身是一個享負盛譽的費沙獨立商人,也是楊威利自幼時即熟識的朋友,同時還是同盟軍中已經戰死的擊墜王伊旺·哥尼夫的堂兄。這艘宇宙船則是經由楊的關係,在卡介倫的安排之下才為他所擁有,原本是被建造來供同盟軍作為運輸船之用的。他原本是想為這艘船取名和他過去的愛船“貝流斯卡”相同的名字,但因為這個名字具有從許多不同的事情將帝國軍的注意力引導到負面方向的危險性而作罷。除了這一點之外,這艘船本身的船型也是非法的,所以不得不儘可能從表面加以偽裝掩飾。
這時有人從哥尼夫的另一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尤里安於是回過頭來,看到由途中加入這一趟旅行的同行者奧利比·波布蘭中校正在他們的旁邊。這位年輕的擊墜王正用他那綠色的眼眸衝著尤里安笑著,然後將視線投向主螢幕。
“那個行星就是所謂的人類之母嗎?”
這其實只是一句人云亦云的話,所以波布蘭的聲音中的思古情懷聽起來並不怎麼令人感到特別的深刻。地球自從失去了支配人類社會的領導地位之後,到現在已經歷經了將近三十個世代,而年輕擊墜王的祖先飛離這個行星地表的時代,則更要再往前追溯十個世代了。感傷的泉源早已在遙遠的過去里完全乾涸。原本波布蘭就不是因為對地球有興趣才自途中與尤里安同行的,他對邊境中這一個頹廢的行星其實非常冷淡。
“一個垂老的母親我才不想看呢。”
波布蘭說著如此無慈悲心懷的言詞。
哥尼夫剛才好像和宇宙船的航員商量著什麼似地,此時又再度走了過來。
“就在喜瑪拉雅的北方降落吧。那裡比較靠近地球教的總部,而且,到目前為止所有來地球的船隻也都在那裡降落。”
“喜瑪拉雅?”
“是地球最高最大的造山地帶。所以也成為一般宇宙船的航行路標。”
哥尼夫還一邊解說著過去在地球的全盛時期,喜瑪拉雅是能源的供給中心。利用高山上融化的雪水來產生水力發電、太陽能發電及地熱發電,可供應一百億民眾的光與熱需求,且為了不破壞自然的美景,所有的設施都經過精心設計。此外,在該處的地底深處還鑿設了一個避難防空壕,以供地球政府的首腦階層在緊急時使用。
過去當反地球聯合軍(黑旗軍)的大艦隊突入太陽系,由於強烈的復仇心使然,而以最為狂暴苛烈的手段攻擊這個“傲慢行星”的地表時,這座山脈連同其它的軍事設施和大都市都成了攻擊的焦點。在九百年前的某一天,這巨大的山嶺因為噴出的熊熊火焰而增加了它的高度。泥土、岩石混和在冰河當中形成一道流動的牆壁,將地面上所有的人工建築物全部沖失了。這座山脈一直是地球人的誇耀與驕傲,在某些時候還是地球人信仰的對象。但是對這些過去一直深受虐待與冷淡的殖民地人民來說,他們所真正憎惡的對象,並不是這一座奉為信仰對象的山脈,而是那些自大的地球人。
在受到一番猛烈的攻擊之後,地球政府的代表要求會見聯合軍總司令,希望能夠籍談判維持和平。但他們所表現出來的姿態並不是要祈求聯合軍的慈悲,相反地是以其居於全人類正統盟主極為高不可攀的地位,倡論守護地球的名譽是全人類所共有的義務。這一回可說是地球人最後一次還保有體面的姿態了。
“一個搶奪孩子勞動的成果,自己奢侈地揮霍著,孩子稍有抗議即狠狠痛揍一頓的母親,現在還想要伸張什麼權利?現在剩下來留給你們的權利,就是在以下兩者中選擇其一的機會,一是自我滅亡,二是被滅亡,看喜歡哪一種你們自己選吧!”
據說,那位年約三十歲的司令官,曾有過一段戀人受到地球軍士兵的凌辱,最後自殺身亡的悲痛回憶。他燃燒的眼光所發出的熾熱視線,震懾了這些地球政府的代表,最後他們也不敢再作出任何的伸辨。過去幾個世紀以來,地球在殖民星球人民的心中種下了憎惡的種子,而他們自己本身醜惡的行為,更促進了種子快速的生長。不但無法取得妥協,甚至還無法求得其慈悲對待的慘狀此時已經在他們的心中浮現。
在悄然返還的途中,代表們自殺了。與其說是為交涉任務失敗負責,不如說他們是無法正視不久之後地球上可能即將要展開的殺戮與破壞的狂宴。
這場流血的狂宴整整持續了三天,直到聯合軍的政治指導部傳來嚴令才告終止。在轟隆作響的雷鳴中,這位總司令官一邊讓雨打在他的身上,一邊接受命令,停止了這一場殺戮。在他年輕的臉頰上,分不出是雨水還是激情的淚水仿佛瀑布一般盡情地流淌著……
一想到在這顆小小的行星上曾經流過的血是那麼樣的多,被詛咒的罪孽是那麼樣的深重,尤里安那柔軟的身體不由自主地被一股震悚的電流貫穿而過,因為這個時候他所被迫要面對的不是未來而是過去。
【Ⅱ】
尤里安·敏茲前往地球的行程並不是呈一直線的。因為從一開始離開行星海尼森前往地球的這項行動本身就不是應該被許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