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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故意的殘酷回答,在培尼明迪侯爵夫人的心臟打入絕望的一彈。她按著胸口、短促呼吸後,發出令同車者悚然的尖叫聲。他們伸手把身體前俯的侯爵夫人拉起來。夫人沒有抗拒,眼眸充滿了黑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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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堅福特伯爵約翰·底特律希是年過八十的老人,據說為了得到此名譽職位共花了三十年的運動期間與五百萬帝國馬克的工作費。只會在內閣會議中端然坐著表演熟睡特技的老貴族,這一天緊張的氣氛使全身細胞活性化,過剩的眼球運動,表現出內心的興奮。
對他而言是一生最大的事業,必須宣告昔日皇帝的寵妃死刑,再依慣例給與毒酒,確認其斷氣才行。觀眾也相當足夠了。皇帝的女婿布朗胥百克公爵、格里華德伯爵夫人的弟弟萊因哈特·馮·繆傑爾上將、宮內省高等參事官波登侯爵、皇宮警察本部長夏亨伯爵、大法院判官布魯克道夫法學博士、宮廷醫師奧連博克醫學博士、國務尚書政務秘書官懷茲、皇帝的侍從長卡爾迪那子爵,還有強健的皇宮警察官六名、典禮省的職員四名。合計共十八名,都在期待老伯爵重厚的演技、充滿虛勞與偽善的一幕宮廷審判。
但是,姑且不提旁人,萊因哈特自身並沒有積極地觀賞這種舞台劇的意思。他對培尼明迪侯爵夫人的復仇心在質量上都很豐富,也希望她死,但必要的是事實的存在,而非目睹事實,只要有一份報告書和複數的證言就好了。若有其他能共有感性的觀眾也還可以,但吉爾菲艾斯不被允許列席,與會者代表布朗胥百克公爵以下,連想和他交談的人也沒有。萊因哈特在此,一開始就成了徒勞感的囚犯。
“陛下在哪呢?”
銳利的聲音,不是恐懼與悲哀而是表現憤怒與糾纏的意思的女性聲音,拍打著萊因哈特的耳膜。包括他在內的十九對視線集中在門上。主演的女演員上場了。
打開厚重的楠木門,因低沉的色調與小窗而暗淡的沙龍中,湧進了外部的光芒。雖然門再度關上,但一團光芒沙龍的廣大地板中央,化為活生生的柱子而立著。不只是光,還散發著發氣,壓倒整個沙龍的那事物,有著成熟女性的外形。
“培尼明迪侯爵夫人。”
館邸的主人在安樂椅要叫喚後,閃動著憤怒的能量,昔日的皇寵妃朝向了老人。
“典禮尚書!艾堅福特伯爵這是怎麼回事?對終究也有侯爵稱號的我,這樣不會太失禮了嗎?”
“培尼明迪侯爵夫人,那答案應當在您的記憶中。”
典禮尚書緩緩地回答,但對候爵夫人的怒氣不露畏懼,並非因為勇氣,而是因為感性太遲鈍了——萊因哈特如此想。
“您非法地想殺害陛下寵愛的格里華德伯爵夫人,有證人也有證詞。”
“那是假造的!”
“別做醜惡的辯解了。很惶恐地自皇祖魯道夫大帝陛下訂定國法以來,有罪當罰乃是規律人界的道理。依此道理,給與您合乎經歷與身份的處置吧。”
台詞雖然莊重,但年老的典禮尚書有時吐吐口沫、咳嗽,還看小抄確認台詞,因此戲劇性高揚的氣氛,也不再被迫急速低降。不過典禮尚書仍將最重要部分的台詞,總算正確地說了出來。
“這是佛瑞德里希皇帝陛下所下的聖旨——賜死培尼明迪侯爵夫人。以特別的慈愛,允其自裁。再以侯爵夫人應有的禮儀舉行其葬禮。”
皇宮警察本部長夏亨伯爵,以如同造物主一時與起而給與了生命的石像般沉重動作,前進到候爵夫人面前。一手拿著酒杯,鮮紅的水波在杯緣附近搖動。視線奔過酒杯的培尼明迪候爵夫人的雙眼,開始浮起走投無路的恐懼。她舉起一手做了揮開毒酒的動作。
“為什麼,為什麼只有妾身要受到處罰。殺害妾身的嬰孩的犯人,不是還安然地站在那邊嗎?為何只有妾身非死不可?”
苛烈的糾纏的叫喊,從面臨死亡的女人口中奔出。緊張的帶電網子,罩在室內眾人的頭上。只有完成生涯最大職務的老人,為心臟與肺的負擔而呻吟,但其精神仍充滿充實的感覺,穿過網目,浮游在虛空。對已經出了神的典禮尚書不再一瞥,培尼明迪侯爵夫人發出更高亢激動的叫聲。
“殺害我的嬰孩,不,陛下的皇子的男人,應當比我更先受到處罰吧。那才叫做正義不是嗎?”
病態的細白手指,指向室內的一點。人們不約而同地將視線集中,而在那邊有布朗胥百克公爵失去血色的臉。帝國最大的門閥貴族,帶著二成的憤怒與八成的虛勢怒吼著。
“說什麼瘋話啊,這個瘋女人……”
“殺人犯!”
無形鞭擊打了公爵的嘴,他像罪人地佇立。精神能量的海嘯,從侯爵夫人誦向公爵,碎散的飛沫還濺到周圍的人們。
“捉住他!捉住那個殺了我的嬰孩,殘酷、不知恥的殺人犯。假裝對陛下忠誠,卻為不知本身斤兩的野心而殺害無罪的嬰兒的禽獸,捉住他!捉住他吧。”
“各位還在沉默什麼?要讓那瘋女人再繼續毀謗下去嗎?制住她,讓她服刑吧!”
公爵的怒吼,聲量雖有培尼明迪夫人的兩倍以上,但並未刺穿人們的肺腑,而無奈地被吸入了虛空。原本為預防這種事態而待機的皇宮警官們,因未接到上司的直接指示而只能無為地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