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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坎菲希拉的眼帘和嘴都閉起來,年老的舊帝國軍人垂下臉,似乎將煩瑣的現實逐出了意識之外。派特里契夫不禁苦笑著說:“睡著了呢。真夠輕鬆啊。”
“就讓他睡吧。反正時間還充裕……”
這麼說著,楊一面喝著自己的啤酒。派特里契夫上尉呼出帶酒味的氣息。
“那麼,少校大人,今後有什麼打算呢?不,抱歉問出這種不是我該過問的問題。”
“是嘛,我想不太有自由選擇的餘地就是了。大至說來,不是被調到伊謝爾倫方面的前線,就是被埋在統合作戰本部的文件堆里,其中一個吧。”
沒錯,也不能老是依賴亞列克斯·卡介倫的手腕和友誼。非得和“艾爾·法西爾的英雄”這個虛名,兩人三足競走式的合作,開創出自己的人生才行。真是的,是很想這麼說,不過就是沒辦法。
一不小心,碰到坎菲希拉的身體,結果坎菲希拉整個倒向派特里契夫。急忙把他扶正後……
“……少校,有點不對。”
派特里契夫的聲音里失去了笑意。在楊的心胸深處,有顆看不見的石頭入了心理的水面。他屏住呼吸,搖了搖看似睡著了的老人的肩膀:“上校?坎菲希拉上校?”
沒有回答。帝國內務省官吏、帝國軍軍官、俘虜、最後變成擁有同盟市民權的克里斯多弗·馮·坎菲希拉緊閉的眼帘,沒有再張開過了。
派特里契夫巨大的身材,搖搖晃晃的去打電話給醫務室。在他沖回來之前的三十秒的時間內,楊頹然的走近坐在已經前往他的手無法觸及的場所的這位老人的身影之下。繼亞爾夫烈特·羅察士元帥之後,楊在短時間內,又失去了一位年長的知已。
派特里契夫帶著一位中年的女醫生趕回來,神情緊張的開始檢查。坎菲希拉的心臟,似乎是從微醺到沉睡,從沉睡到死,毫無痛苦的過去了。
以銀河帝國貴族的身份出生的克里斯多弗·馮·坎菲希拉,在自由行星同盟一隅的行星馬斯吉特的宇宙港候機室中,結束了他七十一年的生命。
第九章 找尋出口之旅
【Ⅰ】
宇宙歷七八九年,對楊威利少校來說,是第二年的開始。最初的任務,是處理在行星馬斯吉特的宇宙港侯機室中死去的老人的問題。請醫師開立死亡證明之後,必須決定是將遺體如何處置才行。如果要埋葬的話,又得決定是利用宇宙葬或是火葬還是土葬,或者是要將遺體冷凍之後送回行星海尼森。老人的遺物大部分是些書藉或資料類的文件,這些又要怎麼處理?由於老人是剛從收容所釋放的人,像這樣的突然死亡,又會扯出種種法律上的問題。獲同盟市民權的坎菲希拉,在這裡沒有任何親人或朋友。帝國那邊是否還有家人呢?越考慮下去,必須處理的課題也不斷增殖下去,楊覺得有點頭痛,“要命要命”這句話,就這麼脫口而出。其實這也不是白魔術的咒語,念來念去,也不會使事態好轉。
“事情變得相當難以想像了呢。不,只是一個老人因急病而死,也不是說這有多難以想像或是有多稀奇,只不過……”
派特里契夫上尉的感想,也稍微有欠精彩。楊點點頭,這與其說是代表同意或是有同感,還不如說只不過是機械式的反應還更來得適切。坎菲希拉上校帶著多少秘密,多少情報離開世間。在行星耶柯尼亞的俘虜收容所渡過四十年後獲得釋放,成為自由的市民之後,老後的生活也獲得了保障,這麼一來,他新到手的這些時間要怎麼利用呢?楊認為,他大概也沒有寫作的念頭。但是如果是如此的話,他又為什麼把收容所時代簡直都快讀爛的資料,全部裝箱出來呢?也不認為他對在收容所渡過的歲月會有多麼懷念就是了。
坎菲希拉上校死後進行檢查的中年女醫生,聽到楊的名字也只是善意的點點頭,沒說什麼不必要的話。
“死因是心肌梗塞,我想應該已經有相當長的時間了。”
接下去又說冠狀動脈怎樣怎樣,楊根本就聽不太懂。只不過聽這位女醫生說,這是自然死,而且一點痛苦也沒有,楊才算安心了。當被問及是否是死者的親人時,回答是“否”,但要說明彼此之間的關係的話,又令楊很難解釋。於是派特里契夫上尉代替他說明。
“那位老人是從帝國來的亡命者。對軍方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人物,我們是奉上級的命令陪伴他同行到行星海尼森去。因此,關於埋葬的問題,也不是我們可以擅自決定的。麻煩各位的地方,還請多多諒解。”
能將事情四捨五入無過與不及的加以說明,是派特里契夫的貴重才能。再加上用軍事機密的存在當擋箭牌,但卻又不是用高壓的態度,而是悠然的,到最後自然的引導出對方善意的協助,這又是更加寶貴的氣質。接受了派特里契夫的說明的女醫生,輕輕睜大眼睛點點頭,緊急安排將坎菲希拉上校的遺體,收容在宇宙港的遺體保管室。像這類的場所,因事故或急病而死的死者,身份不明的遺體似乎數量還不算少。
結果,楊和派特里契夫被禁足在行星馬斯吉特整整一星期。由於在這段期間,沒有什麼大規模的軍事行動,國防委員會或統合作戰本部都因為新年假期沒人上班。對楊來說,必須有正式指示才能做進一步的處理,但下正式指示的人不在也實在無計可施。試著打超光速通信電話到亞列克斯·卡介倫的私宅,好不容易接通後,只聽到電話答錄機的留言:“這是不幸的電話答錄機。聽到這段留言的人,必須馬上分別打電話到我家去。實行的人會更加的不幸。那麼失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