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5頁
“什麼機會?從朕在魯茲的犧牲之下,脫離烏魯瓦希的時候開始,一直到被瓦列所拯救,這中間歷經了多少時日?如果羅嚴塔爾有心想要證實他的清白,他少說有一百次的機會了。”
在烏魯瓦希的時候,萊因哈特也想要否定羅嚴塔爾是這不幸事件主謀者的想法,但是忠實的魯茲死亡和逃避襲擊的行動,深深地傷害了他的矜持。貴為皇帝之尊,竟然在自己的領土上被重臣所追殺,甚至還因為害怕成為階下囚,而不得不驚慌逃走。
“請恕臣下冒昧,陛下,今年二月羅嚴塔爾受到中傷的時候,您不是也相信他而且絲毫不為所動嗎?”
“但是朕遭到襲擊,魯茲喪失性命,這難道也是某個人的中傷嗎?”
萊因哈特白皙的手往桌上的玻璃杯一揮,牆壁發出刺耳的聲響之後,水晶玻璃的碎片與酒的飛沫頓時灑了一地。米達麥亞內心的地平線上,密布了絕望的黑雲。畢竟皇帝曾經無視於種種傳言,幾乎完全是以非武裝的準備,前往羅嚴塔爾的管轄區視察,但是他的寬容卻遭到仇視的回報。因為相信一個重臣,卻導致另一個重臣的死亡,萊因哈特對於這個結果,怎麼也無法平靜下來。況且,對於死者的哀惜與對於自身的自責,朝向生存者反撲的時候,經常會變本加厲。
但是萊因哈特沒有道理要責備米達麥亞。況且,一想到他與羅嚴塔爾之間的友誼,但不難體會他的苦惱。萊因哈特並不是不明白這一點,只是年輕的皇帝也有他本身精神上的痛苦,他無法不讓這個痛苦傾瀉出體外。而米達麥亞對於那個將自己趕進今日處境的友人,竟然沒有絲毫的怒意,這種表現更使得萊因哈特感到難以忍受的憤怒與不快。
“難道朕願意討伐羅嚴塔爾?或許他確實也有些想要辯解的地方。雖然及不上你與他之間友情的深固,但是朕與他之間也同樣有著友誼,如果他想要辯解的話,為什麼他不來到朕的面前說明原委呢?朕在狼狽地逃亡躲藏的期間,他在做什麼?他連張謝罪文都沒有送來,而且也沒有任何書信表達他對魯茲身亡的哀悼,他的行為要教朕要如何相信他的誠意?”
米達麥亞無言以對。萊因哈特的指責是正確的,羅嚴塔爾的行為的確有太多教人批評的地方。此時米達麥亞的腦海里,所浮現的是密友咎由自取、一步一步進進迷宮深處的身影,但是不能把這幕情景告訴主君,因為他認為一旦說出來將不可收拾。這是為了皇帝、也是為了羅嚴塔爾。
他口中所說出來的,又是另外的事情。
“陛下,臣實在難以啟齒,但是羅嚴塔爾一定是害怕在前來參見陛下的途中,為某些人所害。”
“某些人指的是什麼人?”
“說來恐有毀謗之嫌,我是指軍務尚書奧貝斯坦元帥及內務次長朗古。”
“他們難道會漠視朕的旨意而加害羅嚴塔爾嗎?”
“陛下,臣謹請求陛下,撤換方才臣所指之兩人的現職,請求陛下更進一步向羅嚴塔爾表示和解的意思。”
“……”
“陛下如果能和臣下作此約束,則臣下將不惜以臣下的性命作為交換,說服羅嚴塔爾,使之跪在陛下的御前。羅嚴塔爾由於一時迷妄,請陛下無論如何寬恕他。臣下自知此作法尊卑顛倒,本末倒置,但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難道朕非得要做到如此的讓步不可嗎?你要朕不去討伐反叛的臣下,反倒要朕撤換重臣來要求他回來,這個帝國的主君到底是誰?是朕還是羅嚴塔爾?”
萊因哈特將激動的情緒原封不動地傾瀉而出,對米達麥亞來說,再沒有教他如此痛苦的質問了。
“陛下,臣下與軍務尚書固然不和,但是臣下並不是為此緣故才要求陛下將其撤換。就算陛下暫時撤換軍務尚書,但也還有再度恢復其地位與名譽的機會。但是如果錯失了這個機會,羅嚴塔爾將永遠失去回到陛下御前的機會了。”
“你以為這種論調軍務尚書會接受嗎?”
“背負此一不名譽的人不只軍務尚書,卑職也同樣辭去宇宙艦隊司令官的職務。這麼一來,軍務尚書的不快應該可以稍減。”
“蠢話!如果你去職的話,那要誰來負責指揮宇宙艦隊。我軍中樞現有三名元帥,難道要朕全部失去嗎?”
“宇宙艦隊交付給繆拉一級上將,將不會有任何的不妥。至於軍務尚書,恕臣下僭越,克斯拉或者梅克林格也應該可以勝任,陛下無須擔憂。”
“你是說你才三十五歲不到就想要過著退役的生活嗎?朕真是難以想像,我軍最高的勇將,竟然學起那個楊威利的人生觀。”
萊因哈特不禁為自己的玩笑話笑了起來,但是在陽光還沒有升起的時候,雲層仍然遮住了他的笑容。萊因哈特的不悅甚至更增加了,他再度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米達麥亞。
“朕會記住你的意見。不過朕的命令如何呢?朕還沒有聽見你的回答,願意或者不願意,不願意的話,朕只有親自率軍……”
帝國軍最高的勇將把頭深深地低下來,蜂蜜色的頭髮掩蓋他的臉,從皇帝的視線中把表情藏匿起來,沉默之樂奏了幾十小節,漲滿了他們兩人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