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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意盎然的時鐘指著十點。這座宅邸的主人梅克林格是一個散文詩人、鋼琴家、水彩畫家,同時還是一個古董收藏家。他是一個留著小鬍子的典型紳士,在利普休達特戰役時,一占領了敵人的陣地,他立刻跑向美術館及博物館搶救美術品免受戰火波及。這個行為還被克拉嘲笑過。
“你做一個收藏家也很有派頭了嘛!現在你是不是應該收集皇帝和楊威利的戰歷了,一樣愚弄了所有的人。如果說這是一種藝術的話,這真是最高級的藝術了。”
“可是,我不認為還有人能模仿他這種藝術。”
“著了他的道,實在令人受不了,儘管是處於敵對的立場,他還是一個值得讚賞的人。竟然能以那麼一點點的兵力對抗我們帝國全軍,讓我們疲於奔命。”
瓦列的聲音中有著真實的沉重感,因為去年由於楊的奇計而吃了大敗仗的就是他,當然,他的言外之意也有著“絕不再被耍”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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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後,克斯拉先踏上了歸途。因為他必須聽取部下有關於他負責監視的對象之一——優布·特留尼西特的動靜報告。
對於那個前任同盟元首優布·特留尼西特,克斯拉的態度是採取“鄭重的漠視”。他從數個消息來源得知楊威利對特留尼西特一向敬而遠之,而他和那個未曾謀面的敵將有著一種“於我心有戚戚然”的共同感受。以楊威利的立場來說,他是不得不尊重由多數派支配的民主政治之根本,但是克斯拉和楊所陷入的“雙重標準”沒有任何瓜葛,而且他的氣質也比楊更剛直,所以他對特留尼西特那種巧言令色和擅於變節的格更不可能有什麼好感的。在他看來,特留尼西特只不過是一個不名譽的政客而已。他利用民主共和政體的不完備竊取權力,同時利用國家的衰亡換取自身的安泰。自從他帶著家人和資產前往帝國領地之後,同盟領地只剩下被他利用殆盡的政治機構及陷於呆滯狀態的支持者。
萊因哈特皇帝也不喜歡他,所以不許他為官,但是特留尼西特似乎無法自處於平淡,他靠著豐富的資金和毫無原則的行動力,孜孜不倦於進入官場的工作。
坐在朝著司令部前進的地上車后座,克斯拉越發覺得不愉快。他之所以任職首都防衛司令官兼憲兵總監,和同事們遠別,一個人留在費沙,是由於皇帝的命令及克斯拉本身具有的實務能力之故,並不是出於他的自願。如果他沒有處理危機及組織管理的能力,或許他就會毫無怨尤地留在地面上,仰望著星空而終其一生。克斯拉並不是嫉妒同僚們的武勛,然而,他卻禁不住要羨慕他們所處的場所。那些統率著數萬艘艦艇,在星奔騰薈粹的黑暗星海之中盡情遨遊的勇者們啊!原本他了選擇這樣的武官之途為其一生的目標。
然而,現實生活中的他卻距離那些應該被征服的星群們有數萬光年之遙,守著沒有主人的宮殿,接待像特留尼西特那樣的人。如果在他完全沒有進入戰場的情況下而達成了和平及統一的話,他固然會為君主的豐功偉業感到高興,另一方面卻也不得不感到些微的不滿。
當克斯拉到達司令部的時候,瓦列也踏上了歸途。一個月後,這三個人應該各自身處於相距數千光年之遙的地方了。
【Ⅴ】
三月一日,傍晚的寒風掃蕩了春天前鋒白晝那畏縮的形象,冷氣就用厚厚的透明半蓬攫住行星海尼森的角落。晚上十點,皇帝的近侍艾爾密·齊列在皇帝告訴他已經沒事,可以去睡覺之後,便回到隔著一條走廊的寢室去。他換上了睡衣,把罩上一層乳白色的窗戶開了個小縫,令人顫抖的冷氣伴著冬薔薇的香氣撲進他的鼻孔,少年輕輕地打了一個噴嚏。在寂靜的夜裡,這個聲音聽起來格外清晰,在廣大的庭園裡警戒的士兵們送來了懷疑的眼神。艾爾密關上了窗戶,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作為睡覺前的儀式,然後他正想鑽進被窩裡。就在這一瞬間,像窗形一樣的白色光塊照亮了房間的中央部分。才剛剛發覺光芒變成橘色時,一陣巨大的聲響便朝艾爾密撲來。他醒悟到似乎是什麼東西爆炸了,少年慌忙從床上跳起來。
爆炸聲不斷地侵擾著艾爾密·齊列的耳朵。他不由得捂起了耳朵,一邊擔心地要往皇帝的房間跑去,結果發現穿著家居服的萊因哈特已經站在房門口了。在四周由親衛隊員所圍成的人牆中,金黃色的頭髮因為橘色的光芒的照映而閃閃發亮。
“發生什麼事了,奇斯里?”
“現在正在調查當中。不管怎麼說,陛下,請儘快隨屬下避往安全場所吧!”
向來有靈貓捷豹之稱的親衛隊長閃著黃玉色的眼珠說道,皇帝點了點頭。
“艾爾密,來幫朕更衣。帝國皇帝穿著家居服逃跑,簡直就是提供同盟人說笑的題材嘛。”
奇斯里原本想說時候不對,但對艾爾密來說,所謂的命令就是皇帝口中說出來的話。他毫不猶豫地跟在萊因哈特的後面進了房間,幫年輕的征服者換上黑色和銀色的軍服。無視於窗外的光、影和爆炸聲所組成的狂響曲,換好了自己的衣服後,皇帝看著艾爾密穿著睡衣的樣子不禁失笑,他把自己的家居服披在忠實的少年身上。
皇帝在走路不發出腳步聲的奇斯裡帶領下離開了冬薔薇園。在黑色和橘色的光芒交互輝映之下,諸將官都擔心皇帝的安危,力勸他彎下身來,然而,萊因哈特默不作聲,仍然抬起他那金黃色的頭。而身披著過大的家居服的艾爾密則以崇拜的眼神看著萊因哈特那種臨危不亂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