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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您添麻煩,真是過意不去。”
“快別這樣說了!格林希爾小姐!家裡有年輕人,顯得有朝氣多了!而且,我們家老頭子啊,只要有個人跟他一塊罵罵政府,他就很高興了!該感謝的人是我們才對呀!”
夫人溫和慈樣的笑容,使菲列特利加心羨神往。夫妻倆同甘共苦四十餘年,彼此相知相惜的默契,在這番話里顯露無遺。
即使如此,這個國家已漸漸地不配再冠上“自由”這個頭銜了。不只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菲列特利加不由得感到這個國家和社會正急速地失去理性和寬容。
她以比克古的家為根據地四處奔走,在這段期間,發生了一件駭人聽聞的事。
※※※
一個以“愛德華委員會”為名的民間團體成立了。這個組織由反戰派的人士集結而成,志在紀念於去年“國家廣場屠殺事件”中犧牲的潔西卡·愛德華女士。委員會提出一個關於徵兵不公的問題。
在政經界的重要人物中,其子女已屆徵兵適齡期者共二四六000人。以這二四六000人為對象所做的調查,結果令人震驚!入伍者比率不滿百分之十五!被送到前線的,比率更在百分之一以下!
“這個數字意味著什麼?就像那班支配階層所說的,為實現正義,這場長期硬戰非打不可,既然如此,那麼為何他們不讓自己的兒子加入戰場?又為何利用種種特權,無所不用其極地大肆徵兵?令人不得不重新思考這場戰爭真的值得我們犧牲生命去打嗎?”
愛德華委員會提出這個問題,特留尼西特政權卻完全置之不理。政府發言人兼情報通訊委員長伯尼只說了一句話——“沒有必要回答”,這使得愛德華委員會的成員勃然大怒,而令他們感到悚然的是,竟然沒有一家報紙敢披露這項消息。
電子報刊、立體電視等,在與政治權力無關的犯罪、醜聞和關稅等各種要脅下,無一不冷漠坐視愛德華委員會的活動。
上訴不得要領,愛德華委員會的成員只好走上街頭,向一般市民公開事情真相。正當五千位會員要展開示威活動時,防暴警察隊立刻出動加以阻止。為避開警方阻擋的路線,他們被迫改繞小巷子,不料,激進主戰派團體——憂國騎士團卻人人手握特殊陶瓷製的棍棒,躲在其中伺機伏擊。包括小女孩在內的愛德華委員會成員,每一個人都在憂國騎士團員的棍棒揮舞下相繼倒地。這時,防暴警察則遠遠地袖手旁觀,等到憂國騎士團員逃逸無蹤後,才趕過去將手銬銬在躺在血泊中的愛德華委員會會員手上,罪名是動亂罪。警察發表聲明,指稱是會員們起內鬨,引發流血事件,泰半的報社照單全收加以報導,憂國騎士團的名字也始終沒有出現報端,整個事件就此劃上句號……
比克古的好友——政治家姜·列貝羅沉痛地講述這件事時,菲列特利加起初並不完全相信,雖然在楊和自己身上發生了許多事情,但她對民主主義的體制和媒體,仍有一份根深蒂固的信賴。
然而,這份信賴隨著時日的流轉,已在菲列特利加的心中開始產生動搖。原因之一是即使在比克古公開的幫助和列貝羅暗中的協助下,她的行動仍然毫無進展,列貝羅從荷旺·路易口中得知審查會召開所在的大樓,那是同盟軍後方勤務本部的用地,比克古親往交涉,對方仍以國家機密為由,拒絕比克古入內。透過關係者要求面會也遭回絕。從比克古家中出來到回家之前,總是有人緊緊尾隨在後,好不容易逮到跟蹤者,問他話,他卻惴惴不安,不知在害怕什麼,不願作證回答任何問題。
第二次成功地逮到貝依准將時,貝依依舊顧左右而言它,菲列特利加看不慣他的囂張態度,以向傳媒曝光此事做為要脅,孰料,貝依的反應和前次大不相同。
“隨你的便!不過,任何一家新聞媒體都不會替你報導的!他們只會坐視不理,要不就是以冷笑回報你!”
菲列特利加膛目瞪視著貝依,貝依神色略顯後悔和狼狽,因為他說了不該說的話。
菲列特利加感到心中一片冰涼。如此看來,“愛德華委員會事件”是真有其事了,這意味著特留尼西特政權已完全控制了新聞媒界,一旦政治權力與新聞媒體相互掛勾,民主主義將喪失批判及自省的能力,甚而招致死亡病毒的侵害!難道,這個國家的局勢已經演變至這種田地了?——政府機關、軍部和新聞媒體,被納入同一個人的操控下!
她在第二天終於想通這件事。走出房間,馬遜准尉一看見她,便慌慌張張地連忙收起正在看的電子報紙,當然,他的舉動並沒有逃過她的眼睛,菲列特利加一問,馬遜只得一臉為難地拿出報紙。
新聞中刊登了有關菲列特利加的報導——大意是說她的父親德懷特·格林希爾是“去年政變的首謀者”,儘管如此,她仍然保有軍籍云云,以充滿惡意的筆調批判她,甚至還指稱她與上司——楊是情侶關係,而發表這篇文章的人,其姓名、來路均不詳。報導的出處、意圖,可說昭然若揭。
“滿紙胡言亂語,無恥下流的謊言!”
馬遜憤怒不已,菲列特利加則起發怒的力氣都沒了。這種卑鄙低劣的說詞反而使她的怒氣由外放轉而內斂。其中一個原因是,到目的為止仍找不到能幫助楊脫離審查會的方法,只能日日夜夜在焦躁和抑鬱的煎熬中渡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