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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侍從站在皇帝身邊細語了些什麼的光景的萊因哈特的視界中,還有一層薄簿的酒精迷霧。
“期待你的武勛啊,萊因哈特·馮·繆傑爾。”
既無強烈個性也無深厚意味的聲音,對虛空誦讀了數千年來習慣化的文章。
“感謝您的聖諭,微臣必盡全力。”
“再有個輝惶的武勛的話,那些嘮叨的老臣們,對你繼承羅嚴克拉姆伯爵家也就不會提出不滿了。爵位與地位必須是功績的結果,乃是他們的主張啊。”
皇帝笑了。欠缺律動的笑聲明,刺動著萊因哈特的頭。
“一個伯爵家,由誰繼承、由誰斷絕,也沒什麼大不了。不過覺得很大不了的大有人在啊。”
金髮的年輕人,不由得對皇帝的臉投以深刻注意的視線。
“未曾被評為英明或偉大,可說是長達五世紀的高登巴姆王朝的老廢物,像要被人從專制政治的暗渠排出的第三十六代皇帝,權力與財富的浪費家。那樣的男人只是不經意地說出此話而已嗎?”
突然萊因哈特感到風的存在。從虛無的深淵吹上來的氣流,似乎帶著使年輕人顫慄的微粒子。萊因哈特酒醉的殘渣,也如同虛有般地被趕出身心。
“如何,朕是這麼想的,乾脆直接讓你當侯爵好了。”
這天的皇帝,一再讓金髮的年輕人驚懼不已。
“您是說……侯爵嗎?”
“培尼明迪候爵家,如你所知已斷絕了。如何,可以的話就由你繼承,不知道是第幾十代了,反正就是成為培尼明迪侯爵吧。”
萊因哈特無以回答,皇帝發言大出其意表,而且若要斷定為單純的一時興起,也還有太多不透明的要素。無法相信的光景,在萊因哈特精神的地平上展開。他被壓倒了——皇帝的意圖為何,令人覺得難以洞察是第一次有的經驗。在宮廷內的評判,以及他本身的偏見與憎惡所無法界定的輪廓,他覺得此時的皇帝正擁有著。
“感激不盡,但對微臣而言,伯爵封號就已是難以身受的地位了。更何況侯爵,可說是雲端之上的身份,不是微臣之手所能及的。”
“是嗎,你這麼認為啊。不止是侯爵,連伯爵都難以身受啊?”
“是的,陛下。”
“覺得是雲端之上的身份嗎?”
“……”
“皇帝可比侯爵更偉大——世間是這麼說的,卿也如此認為嗎?”
“……是。”
低著豪奢的金色的頭,萊因哈特做了必要的最小限度的回答。該不會被皇帝試探了吧?——這種疑念與否定的聲音,在胸中糾纏成螺旋形,互相摩擦地發出著火花。
皇帝再次鬨笑了。
“是嗎,是這麼認為嗎?那麼目前就為了伯爵而努力吧!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然後再朝別的目標去努力好了。”
從王座起身,佛瑞德里希四世搖搖晃晃地,被左右侍從扶著。萊因哈特在視界的一端看著,從王座緩慢傳到台階的酒精薄霧進入了嗅覺,萊因哈特懷疑自己是在冒冷汗。
“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
在胸中輕吐著初次被呼喚的名字,萊因哈特從謁見廳走出庭園。
庭園沉浸在晨霧的擁抱下。牛奶色的霧無聲地拍打萊因哈特的臉頰,使光滑皮膚略帶濕氣。萊因哈特輕甩著頭,趕走醉氣。不是醉酒,而是醉人。雖然覺得可能是錯覺,但他覺得今天的皇帝有著初老的風流者以外的某些成份。
不過,自己要走到何處呢?萊因哈特突然想到。不是恐懼與不安,也不是預言般的事物,只是被感傷小小的吐息所觸及而已,但他確實如此想到了。
“吉爾菲艾斯!”
他呼喚了。一聲回應,在謁見廳外等候的高大的友人,首先露出了他的紅髮。萊因哈特被充實、積極的安心感所充滿,與友人並肩而行。
“吉爾菲艾斯,出征了。”
那是完全無視於敗北或戰死的可能性,常勝者的聲音。
※※※
就這樣,帝國曆四八六年七月,萊因哈特·馮·繆傑爾參加這一年的第二次征旅,那也是他心愛的旗艦伯倫希爾的初征。此次所立下的武勛,將會為繼承羅嚴克拉姆伯爵家的他,更添一層華麗的名聲吧……
“不讓任何人有所異議。”
萊因哈特在胸中自語著。斥責他的不遜和因襲的囚犯們,都以為得到伯爵家門是他的最終目的吧。但那對萊因哈特而言只不過是中途島而已。
第七章 敵人、友方、敵人、敵人、敵人……
【Ⅰ】
貫穿無限長夜的漫長走廊的中央,伊謝爾倫要塞的巨大球型的軀體懸浮著。
八月二十二日由十九歲的萊因哈特·馮·繆爾傑擔任其中一員的銀河帝國軍遠征部隊,繼帝國曆四八六年初之後,在此留下今年的第三次足跡。總司令官米克貝爾加元帥受到常駐於要塞的兩名司令官前來迎接。他們是要塞司令官修特克豪簡上將,以及要塞駐留艦隊司令官傑克特上將。
身材瘦長的修特克豪簡和體格壯碩的傑克特,兩人誇張地挺著胸,以快速的步調,出現在元帥面前。同時敬禮倒還沒話說,連問候的話也同時開口,這在米克貝爾加元帥眼中看來,可說是近乎噁心。元帥自己以往也曾擔任此處的要塞司令官一職,他熟知在兩司令官職之間有著不小的心理暗鬥存在著。而要如何將其平撫,使其相互協助,就要看元帥的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