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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會說俗語了?典故用得不錯,」陳岸擼了一下他的頭頂,「吃了沒?」
「剛準備吃!」
「那我回來得挺巧。」
阿姨做完飯就回家去了。
陳岸和郁風晚的視線對上,看出他眼神里的詢問,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吃完飯再說。
郁風晚微微垂下眼睛,壓下內心的急躁,跟著他們向餐桌走去。
晚飯有最愛的法式焦糖布丁,唐小笛整個人都眉飛色舞起來,主動拿起餐刀分甜點:「爸爸一塊我一塊,容老師一塊我一塊……」
郁風晚沒忍住,彎了下嘴角。
忽然感覺掌心被捏住,轉過頭去,接收到了陳岸的目光。
他們現在無需言語,一個眼神就可以明白對方的意思。
身心忽然放鬆下來,好像有什麼緊繃著的東西一下子鬆開了。
「吃飯是一天中最重要的事,」陳岸道,「在這個時間裡,不要想其他。」
唐小笛吃完晚飯,纏著郁風晚又下了會兒圍棋。
棋盤擺滿了,沒能決出勝負,不情不願地被陳岸轟去睡覺了。
兩人回到房間內。
郁風晚立刻道:「怎麼樣,警局什麼時候出公告?」
陳岸抬起手腕看了眼時間,道:「正好。」
他打開電視,調到槿城本地的電視台。
晚間新聞九點半整開始播報,今日的頭條新聞——
沉寂十年之久的立藤學生被害一案宣告破案。
案件主犯馮達旦於一個月前被通緝,攜帶槍枝逃往美國,在懷俄明州的一個廢棄醫院與警察發生了激烈槍戰,後死於濃硫酸爆炸起火。
案件告破雖然歷時很久,但是警察一直沒有放棄尋找線索,另有匿名人士提供了關鍵信息,終於在十年後的今天真相大白。
十年前,因為一場口角,馮達旦和朋友霸凌同班同學趙正博,失手捅死他之後,逃之夭夭,並且聯合校長沈麟縱火,燒毀了學校所有的監控設備,最終瞞天過海,使這場謀殺成為了一場懸案。
期間,趙正博的數學老師郁丹青曾經掌握重要證據,想要提交給警方,但是被半路截下了。
郁丹青因為不配合兇手,被設下圈套,誣陷是猥褻學生的戀童癖。
他為了保全家人,最終自殺。
十年後,曾經污衊郁丹青猥褻自己、同時也是馮達旦的從犯之一的陸月生,終於良心發現,將當年的真相和盤托出,同時向警方提供了大量馮達旦的犯罪證據,包括日常對話錄音、簡訊消息、書信來往等等。
新聞的最後,出現了郁丹青的照片。
那是他入職立藤第一年拍下的工作照,青蔥稚氣的一張臉,穿著略顯老氣的黑色西裝,眼睛裡滿是憧憬和希望。
郁風晚看著新聞上父親的照片,一滴眼淚也沒有流。
「他從來不在乎別人的目光,不會因為被污衊就懦弱自殺,他是為了我和媽媽。」
「終於,一切都結束了。」
「我把屬於他的都還給他了。」
陳岸沉默地聽著,輕輕握住他的手。
「想念的時候,就抬頭看看月亮吧。」
「離開的人,會變成月亮,跑到茶杯里,湯碗裡,陪伴每一個睡不著的夜晚。」
幾天後,他們去醫院看了陸月生。
見面的時候他們幾乎沒能認出他來——他們看到的是一個血肉模糊、骨骼錯位的怪物,全身上下裹滿了繃帶,稍微一動就好像要散架了。
陸月生沒死,但是在爆炸中毀容了。
全身重度燒傷,動彈不得,勉強能開口說話。
他承諾為郁丹青洗刷冤屈,將這些年來偷偷留存的馮達旦的犯罪證據都貢獻了出來,條件是他們必須保住他的命。
郁風晚答應了。
雖然他不能理解,這麼生不如死到底有什麼意思。
陸月生的身份是從犯,但是因為傷勢過重,被批准了保外就醫。
郁風晚問他:「當年,趙正博到底為什麼和馮達旦發生了口角?」
明明趙正博當時為了避免麻煩,已經和陳岸絕交,和馮達旦站到一邊了。
按理說,完全沒必要再起衝突。
陸月生艱難地開口,聲音沙啞難聽,仿佛一個破了的篩子:「……馮達旦得知他家住在工地的公用鋼板房裡,就問他,他的父母是不是和新聞上那些農民工一樣,會玩綠帽換妻。」
「趙正博本來就已經忍了好多天……馮達旦從來沒把他當成平等的人來看待過,只是一個新鮮的玩具。」
「玩膩了,就想挑釁他,刺激他,看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觀看別人因為他的話暴怒,是他最大的樂趣之一……他告訴過我,每當這個時候,他都覺得自己像上帝。」
「隨隨便便就能掌控別人的喜怒哀樂……確實,上帝也不過如此了。」
他們離開前,陸月生忽然道:「陳岸。」
陳岸停下腳步,轉頭看著他。
陸月生:「……如果十年前我選擇了相信你,一切會不會變得不一樣?」
他的聲音依舊是嘲哳難聽的,卻透出一股滲人的淒寒。
陳岸:「不會。」
陸月生睜著僅剩的一隻完好的眼睛,看著他。
他以為他說的是不會變得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