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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岸在唐小笛對面坐下來。
他看起來是想和小朋友好好溝通一番,但是因為不善言辭,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沉默片刻,問道:「好吃嗎。」
唐小笛原本是有些委屈的,但是被陳岸這麼一問,連委屈都忘了,只剩下緊張:「……好,好吃。」
陳岸:「你不是,不喜歡吃甜的。」
唐小笛傻傻道:「阿姨特意用低糖輕奶油做的,不是很甜……沒有水果甜。」
陳岸:「那就好。」
說完,又是一陣沉默。
於是唐小笛只好主動開口。
幸好從小到大他已經習慣了,父子倆的對話,基本都是由他主動挑起的:「本來每天我都是自己回家的,但是今天下雨了,我沒有傘也沒有雨衣,只好在教室里等。」
陳岸很快地道歉:「今天下午工作多,我沒有注意窗外的天氣,不然我一定會去接你的,抱歉。」
「不用道歉,我沒有生你的氣,」唐小笛酷酷地強調道,「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我本來也沒有想麻煩你。只是,只是看到其他人都有爸爸媽媽來接的時候,有一點點,一點點的難過……」
這一點點的情緒流露,已經透支了小朋友的全部勇氣。
他原本就不是愛撒嬌的孩子,不想被爸爸看輕,所以總是暗暗觀察大人們的樣子,努力讓自己表現得更成熟一點。
一個成熟的人,是不會因為爸爸沒有來接送放學就哭的。
陳岸自然也明白他在想什麼。
可惜他天生一張撲克臉,不擅長表達自己的情緒,更不會安撫別人的情緒。
於是也只能摸摸唐小笛的小腦袋,向他保證:「下次,我一定提前看好天氣預報。」
唐小笛破涕為笑:「謝謝爸爸。」
保姆見父子說開了,見縫插針,把晚飯端了上來。
陳岸道:「今晚沒什麼事,外面雨小了點,早點回家。」
這算是額外的福利。
陳岸算是很大方的僱主,他不像有的僱主那麼錙銖必較,生怕被保姆占便宜。一般沒什麼事的話,都會讓保姆早點回家,只要每天定點來做飯和洗衣服就好。
今天保姆沒去學校接送,也是因為這不是她的工作職責,一般遇到雨天,都是陳岸親自去接送。
保姆收拾好廚房,高高興興地卸了圍裙,回家去了。
晚飯是酸湯肥牛,茄汁燜豆腐,蚝油生菜。
陳岸工作餓過了頭,有些沒胃口。
他看著唐小笛唏哩呼嚕地喝湯,問他:「我和保姆都沒去接,那你是怎麼回來的?」
唐小笛咽下湯:「是這學期的班主任,他有點笨笨的,但是說話聲音很好聽,看我沒有人接,就開車送我回來啦。」
聲音。
陳岸這輩子聽過的最好聽的聲音,是在十六歲的時候。
那個他為之失魂落魄的人,曾經在他最絕望無助的時候,一字一句告訴他「我們的確,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陳岸閉了閉眼睛。
再睜開的時候,已經恢復了平靜和漠然。
他隨口應道:「笨笨的?」
「對啊,我猜他是剛來的,以前沒見過他。他看起來也不怎麼會管小孩,傻乎乎的一直在說話,放學的時候果然嗓子啞掉了,」唐小笛說得頭頭是道,「像比較有經驗的老師就知道啦,小孩子就是很吵的,應該每個組安排個小組長管,或者敲黑板擦和戒尺,這樣都比大聲說話要管用。」
陳岸扯了下嘴角,這在他的面部表情中,可以算得上是「笑」:「你懂得還挺多。」
唐小笛:「這老師真的有點笨笨的啦,還有點遲鈍,明明看起來挺年輕的,走路像老爺爺一樣……」
陳岸對學校的什麼新老師不感興趣,他想到的是另一個問題:「既然這樣,要不要換老師?」
唐小笛嚇了一跳:「為什麼要換。」
陳岸沒什麼表情:「聽起來,這個老師沒什麼經驗,不知道教學質量怎麼樣。」
唐小笛連忙擺手:「不用不用!他今天應該是,太累了,所以看起來有點笨……」
陳岸簡短道:「隨便你,什麼時候想換老師了,告訴我一聲。」
小孩子的心思最難猜。
唐小笛原本是有些嫌棄這個容老師笨笨的。
但是剛才一路上容老師其實對他很溫和,車子裡很乾淨,有香香的熏葉的味道。
看他盯著車子前面的陶土兔子玩偶,還想把玩偶摘下來送給他。
如今看他被爸爸這樣輕視,唐小笛忽然生出一點惻隱之心,費勁巴拉地開始找補:「其實他蠻負責任的,還讓我回來問你手機號碼,明天去背給他聽呢。」
陳岸笑了笑:「我讓你背的時候你不背,這個老師是何方神聖,他一說,你就這麼聽話啦?」
唐小笛臉紅了:「不是聽話!只是,完成家庭作業而已……」
陳岸只是隨口一說,並不怎麼在意。
但他忽然又想起唐小笛剛才說的「老師聲音很好聽」。
儘管知道可能性極低極低,趨近於零,還是不抱希望地問了一句:「你這個班主任,叫什麼名字?」
唐小笛努力回想容老師在黑板上寫下的漢字和拼音:「好像叫,叫……容斯言。」
第3章 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