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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自顧自在學校表現出認識我的樣子,我沒義務、也懶得管你的破事,聽到沒有!」
最後,陳岸只聽到了這句。
沉默片刻:「……知道了。」
中午陳岸又被揍了。
起因是化學小考的時候拒絕給馮達旦抄卷子,還向老師舉報了,馮達旦當即被請了家長。
於是一吃完午飯,馮達旦就帶人把他堵在禮堂後門了。
這回也不廢話了,直接懟在牆上拳打腳踢,拳拳照著最脆弱的地方打。
昨天剛結了痂的傷口再次破裂,鮮血噴涌而出。
拳頭在身體上擊打,發出沉悶的響聲。
陳岸緊緊抿著嘴,一聲不吭,每當繃起身體奮起反擊一下,就會有六七隻拳頭成倍地報復回來,直到壓得他無力反抗。
期間偶爾有學生經過,但是都驚懼地躲開了。
疼痛感四處蔓延,仿佛有成千上萬隻螞蟻在噬咬他的皮肉,沒有哪一塊是完好的。
連痛感都變得麻木和遲鈍。
馮達旦一腳踩在他臉上,呸了一聲:「打小報告?你個死了媽的!」
陳岸原本已經被打得動彈不得,聽了這一句,忽然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拽住馮達旦的褲腳一把掀翻,撲上去咬住了他的臉。
「我艹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回是咬在了最脆弱的地方,皮開肉綻,馮達旦發出了殺豬般的慘叫,周圍人慌忙上前要拉開陳岸,可是拉得越用力,陳岸咬得越凶。
馮達旦被咬得滿臉血,痛苦得蜷縮抽搐。
由遠及近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郁風晚和宋予清手裡抱著卷子,停住腳步,低頭看著他們。
陳岸看到熟悉的白色網格運動鞋,下意識抬起頭,和郁風晚目光對視。
一個殺紅了眼,滿嘴都是血,像一頭傷痕累累的小獅子。
一個穿著整齊乾淨的校服,抱著卷子,微微低頭,冷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陳岸腦海里響起郁風晚早晨的警告:
「不要自顧自在學校表現出認識我的樣子,我沒義務、也懶得管你的破事。」
「胡鬧!」身為學生會會長的宋予清厲聲道,「都給我住手,站好了,一個都不許動!」
學校保安很快聞訊趕來。
其他人嚇懵了,立刻在牆邊站成一排。
陳岸死死地盯著郁風晚。
在他嚴厲的注視下,慢慢鬆開了嘴。
下一秒,馮達旦怒吼著反口咬住了他的脖子,他看起來是要報復回去,可是因為痛楚,根本發不出力氣。
保安一擁上前,強制性把兩人分開了。
陳岸躺在地上,感覺鮮血和力氣都從身體裡飛快流失。
他看到白色網格運動鞋的主人走到自己身旁,輕輕蹲了下來。
那腳步聲慢慢的,很輕柔很淡漠,但是一步一步,在他心裡形成了固定的旋律,閉上眼睛都能認出來。
又聞到了熟悉的,好聞的,清冽的葡萄柚的香氣。
一隻柔軟的手落到他的臉頰上,慢慢地摸了摸他的傷口,仿佛帶著神奇的魔法,溫暖療愈,臉上的痛覺忽然消失了。
可惜,他還沒來得及仰頭看一看那張臉,就腦袋一歪,昏了過去。
事件前所未有的大,驚動了校長沈麟和整個董事會。
惡性事件原本就影響力極大,何況立藤是槿城的招牌之一,向來以素質教育和學生安全為第一要務,如今在校內發生這麼惡劣的霸凌事件,一旦被捅出去,學校形象將受到極大的打擊。
沈麟親自出面,把陳岸和馮達旦安置在槿城最好的醫院,並和雙方家長展開了懇切的協商。
最後商議的結果是,醫療費由立藤全包,包括馮達旦的創面縫合手術,保證不留下任何疤痕,也不會對以後的人生造成任何影響,條件是雙方家長都不再糾結此事,只把它當作普通的學生衝突。
一個是霸凌受害者,一個被毀了容,雙方家庭又都非富即貴,原本會鬧得天翻地覆,然而沈麟在其中斡旋良久,手腕了得,最後竟然勸得雙方家長心平氣和地坐在談判桌上,接受了這個處理辦法。
其實箇中原因,正是因為雙方家長都清楚,自己的孩子並不是完美受害者,知道鬧下去也得不償失。
你兒子霸凌我兒子。
你兒子還讓我兒子毀容呢。
誰比誰慘?
生意人,最擅長的就是權衡利弊,選擇利益最大化的解決辦法。
陳岸在醫院躺了足足一個月,隔壁病房就是馮達旦。
馮達旦的病房,每天都有無數狐朋狗友前來探望,人參鹿茸冬蟲夏草一車一車地送,熱鬧非凡。
而陳岸的病房冷冷清清,幾乎看不到人影。
入院一周左右的某一天,他吃力地從床頭柜上倒一杯水,不小心手抖摔了杯子,水灑在被子上。
他懶得按護士鈴,因為不想變成被人可憐的廢物,於是慢慢地彎下腰去,撿那隻淡綠色的塑料杯。
手剛碰到杯子,眼前出現了一雙白色網格運動鞋。
他們的頭很近地挨在一起,郁風晚額前的碎發落在他臉頰上,痒痒的,輕輕柔柔,像一把躁動的羽毛。
陳岸可以清楚地聽到他的呼吸聲,脈搏跳動的聲音,聞到葡萄柚的冷冽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