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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鈞旁若無人般的咆哮著,饒是張鯨和駱思恭這般手上沾滿鮮血的人也不免的駭然。
誅九族的刑罰是全天下最可怕的刑罰了,在此之上的僅僅只有一個叫做方孝孺的人被誅滅了十族,也讓永樂帝朱棣留下了千古罵名,一般的皇帝就算是對付謀反的臣子也不會誅他九族,誅滅三族就算是驚天動地了,誅滅九族是會牽扯進去很多很多不知情的不相關的無辜之人,以往只有犯下十惡不赦大罪的人才會用上這種刑罰。
而王錫爵……
張鯨和駱思恭猶豫了,互相看了看,然後低下了頭。
「你們還在愣著幹什麼?!馬上給朕調集人馬去辦!晚了一步!朕要把你們凌遲處死!!」
張鯨和駱思恭渾身一抖,意識到皇帝並非是在開玩笑,情勢所迫,只能低頭領命。
「諾!」
兩人起身就要離開,結果李太后冷不丁一聲斷喝叫兩人停下了腳步。
「哀家到要看看誰敢!張鯨!駱思恭!你們兩個要是敢邁出這宮門一步,哀家就能叫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李太后站了起來,氣勢十足的與皇帝對峙起來,十數年前大明鐵三角的核心人物的氣勢仿佛又回到了她的身上,朱翊鈞有那麼一瞬間害怕了,但是他很快想起來了,張居正死了,馮保也死了,李太后一介女流,又能如何?!
「朕才是大明的皇帝!朕要你們去做!你們就去做!至於其他的,你們一概不用管!要是朕連你們都保不住!這個皇帝還有什麼繼續做下去的必要?!」
朱翊鈞的話讓張鯨和駱思恭稍微安心,剛準備邁開步伐,李太后又開口了。
「哀家能把你扶上皇位,自然也能廢了你!皇帝,你不要逼著哀家行那廢立之事!哀家不願如此!」
朱翊鈞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親生母親,心中閃過無數念頭,最終,化為了深深的悲哀和一股決然。
今日,母子兩人到了該將一切都講清楚的時刻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決然的母子(下)
朱翊鈞已經無所畏懼了,哪怕母子兩人正式撕破臉皮,他也在所不惜。
「母親,且不說您是否可以廢掉兒子,就算您要廢掉兒子,您選擇誰來登上帝位?潞王弟嗎?母親,您老了,如果皇帝不是您的兒子,您覺得您還能繼續在宮中做您的皇太后嗎?還是說您想違背大明祖訓,再一次垂簾聽政?母親,那些混帳連兒子的話都不聽,更何況是您呢?」
朱翊鈞的話叫李太后氣的直發抖。
她知道,朱翊鈞是有恃無恐的,因為他沒有威脅,不說他已經到手的武功,就說唯一一個可以威脅他的皇位的直系血親,已經被他慣壞了,成了一個人人憤恨就差天怒人怨的熊孩子,他要是做了皇帝,免不得又是一個正德皇帝,甚至比正德皇帝更加荒謬,群臣絕對不會答應。
而她若要保證自己的地位,想要安度晚年,就要讓自己的兒子做皇帝,如果換了別人的兒子,她還怎麼安然的做這個皇太后?這本身就是一個無解的命題,她在防備著她的兒子,她的兒子也在防備著她。
她最後悔的事情就是沒有及時的出手阻攔朱翊鈞放縱弟弟,她一開始以為是兄弟情深,直到潞王大婚的時候,她才意識到朱翊鈞的居心不良,朱翊鈞的皇位已經徹底的穩當了。
群臣不敢行廢立之事,即使他們對皇帝有諸多微詞,但是也不敢行廢立之事。
她一個老太太,又如何敢呢?她一個老太太,又敢做什麼呢?
她所依仗的,無非是過去的威望,可是這種威望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耗殆盡,並且很大程度上,這種威望來自於身為皇帝的兒子,而並非是她本人,她沒有治理國家的法統和大義名分,法統和大義名分在她的兒子的手裡,哪怕是現在,除了王錫爵之外,群臣也並不知道這件事情。
她的確拿朱翊鈞無能為力。
但是這並不代表她會放縱朱翊鈞為所欲為,去做他想做的事情,王錫爵說的沒錯,朱翊鈞是要和天下士紳讀書人為敵,他是要和大明的整個統治階層作對,而所依仗的,無非是一員戰將和幾萬軍隊。
朱翊鈞要對付群臣,可是群臣的背後站著天下所有的孔聖人門徒,站著所有的讀書人,而讀書人的背後站著什麼?站著幾乎掌握天下三分之二的土地和生產資料的士紳地主豪強,還有掌握著天下三分之二的銀子和貨物往來的晉商和江南豪商,皇帝要對付群臣不難,哪怕全部砍頭也只在皇帝的一念之間,但是皇帝砍頭之後會發生什麼?
消息封鎖從來都是很困難的事情,只要一點消息走漏,瞬間就能引發整個大明境內的動盪和不安,被殺掉了利益代言人的商人們地主們豪強們會怎麼想?那些將會失去特權的讀書人會怎麼想?
大明的統治根基從來不是那些販夫走卒們,說穿了,大字不識一個的他們只是一群隨時給統治集團提供稅收的豬玀而已,愚蠢不堪,容易煽動,稍微激一下就會變得極為瘋狂,稍微引導一下就會成為天下的災難。
大明的統治根基是直接掌握著這些愚蠢的農夫農夫和販夫走卒們的命運的地主豪強豪商,他們才是在地方上維持穩定的主要力量,他們的確是帝國的吸血蟲,吸食著帝國的血液,然而他們卻能保證地方上的安寧,因為地方上不安寧他們一樣受損失,這一點上,帝國和他們的利益是相同的,所以,他們是帝國天然的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