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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一招則是從精神上將董仲舒深植在所有儒門門人腦海里的根給拔掉,從精神上把儒門最大的依仗摧毀。
使得儒門士紳對抗皇權的必殺技不復存在,這可不比肉體毀滅簡單多少。
蕭如薰並不是打算毀滅儒門,而是打算將儒門打回孔子時代的學術為主的宗派,將董仲舒糅合了法家道家陰陽家的儒家霸術毀滅掉,不讓儒學再次產生獨霸思想界的能量。
未來推廣新學,推廣格物致知的學問,儒學必將成為一大阻礙。
然而儒學在統治階層的層面上的阻礙力量並不可怕,橫豎三五十萬讀書人,土改之後成不了大氣候,但是真正可怕的是根植於人思想和靈魂當中根深蒂固的天人感應,也就是俗話說的迷信。
作為一門學術,孔子的儒學毫無疑問是有意義的,有教無類因材施教都是好觀念,應該被大力弘揚。
但是被董仲舒七改八改,尤其是糅合了法家學術之後,儒學儼然有了霸氣,威脅到了皇權,但同時也和皇權相依為命。
此後,在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之後的時代里,以這一思想為法寶的儒家急速擴張,占據整個思想輿論界,統一思想,繼而產生了世家和士紳這樣的群體。
壟斷知識,以文亂法,危害深遠,遺毒無窮,數度讓漢民族幾乎到了滅亡的邊緣。
這是絕不允許的。
而最核心的一點就是天人感應,毀掉天人感應,破除此一觀念,無論如何都是必須要去做的。
不過,這一說法可以說是歷史進展到這個時期以來所有人對皇權認識的根本,君權神授,皇帝是天子,是天之嫡長子,是上天賜予的權力,所以不可動搖。
這種思想伴隨著君主權力誕生,傳國玉璽上就刻著「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大字,滅掉這種思想,從某種意義上就是毀滅皇權本身,也可以說是在革自己的命。
董仲舒使用這種方式讓儒門和君主權力產生了共同利益,兩者相輔相成,似乎無法分離。
但是,並非一定是這樣的。
中國古代識字率一直非常低下,統治者可以利用種種迷信的方式愚民弱民,維持統治,可是由此誕生的龐大的利益集團往往也是王朝的掘墓人,若是不能解決,大秦在未來必然會發生戰亂,甚至很有可能走回王朝老路。
蕭如薰知道,自己一個人只有幾十年的壽命,幾十年管不了大秦的未來,為了不讓華夏大地重回那個輪迴之中,就要有自我革命的勇氣。
做皇帝以來,他多次質問自己,想要做一個傳統的帝王嗎?
答案是否定的,如果他想做一個傳統的帝王,何須土改,何須普及教化,何須溝通世界,繼續閉關鎖國好了。
他不願意這樣做,不願意自己死後自己開創的新氣象就此消失,不願意人亡政息。
商鞅留下了強大的軍事利益集團維持商鞅變法的成果,而他,要留下來什麼來維持大變革的成果呢?
若要改變,並非沒有辦法,解決需要很多方法多管齊下,其一就是普及教育,開啟民智。
這是雙刃劍,不僅可以讓士紳貴族失去生存壯大的土壤,同時也會威脅到皇權的存在。
開啟民智的過程中必然會造成思想上的問題,百姓們識字了,讀書了,了解道理了,還會那麼容易被騙嗎?
當新學開始傳播,當天文地理開始發跡,當科學開始萌發意識,當人們意識到傳統的天圓地方說並不正確的時候,當他們意識到大地是圓的,他們生活在一個球狀物體上的時候,他們必然會懷疑很多曾經視若真理的事情。
包括天授皇權。
天真的存在嗎?如果天真的存在,天為什麼自己不來統治人間,卻要讓皇帝來統治呢?
皇權會被質疑,會被懷疑,這一思想潮流會不可避免的傳播,影響到千千萬萬人,動搖大秦的統治根基。
說到底,天授皇權的說法必然會破滅,早也好,晚也好,必然會破滅。
皇帝是一時的,不可能永久存在,即使永久存在,也不可能永遠掌握絕對的權力。
所以,走出困局的方式就在於將「受命於天」改為「受命於民」。
我不是上天的兒子,我的權力不是天給予的,我是人民百姓信任我,所以授命於我,讓我統治人間。
人民百姓才是歷史的創造者,他們的雙手創造了這一切,不是牛鬼蛇神,也不是天,我不是天的兒子,我也是人,我是人民百姓的代言人,我和你們站在一起。
伴隨著教育普及的歷程,當時機成熟的時候,蕭如薰會將這件事情散播到接受新式教育的人們的腦海之中,為他們種下不再恐懼上天重新審視上天的種子。
從思想上革了這一傳統的命。
未來可見的日子裡,這種思想上的巨變帶來的混亂,可能威脅皇權,甚至可能消滅皇權,但是作為舊時代的代表,皇權必然隨著新時代的來臨而消失。
話雖如此,舊時代的利益集團會不斷的誕生,殺了一批,會出現另外一批,殺不完,趕不盡,土改一次兩次三次四次還是一樣,朱元璋就是教訓,即使到了現代,依然還是。
蕭如薰自問自己無論怎麼殺貪官污吏,也不會比朱元璋更狠,縱使手握絕對的權力,他也知道自己有什麼事情能做到有什麼事情做不到,他只能去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儘自己所能,留下一線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