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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鬼了,這天兒怎麼冷得那麼快?」
不是一位北京居民有這樣的抱怨,事實上,居住在北京的官老爺們也多有如此的感嘆和擔憂,前段時日,就有官員對內閣提出擔心天氣冷的太快影響秋收的問題,內閣折騰了幾日沒什麼辦法,只好讓底下官員再去想別的招數,這天氣冷的太快對農業收成來說絕對不是好事,鬧不好,又要有一批地方絕收。
土地絕收,對於任何一個時期的中原王朝來說都是個災難,絕收就意味著饑荒餓殍和流民,還有最可怕的造反。
大大小小的造反事件在最近這些年是越來越多了,多在北方靠北的地方,天氣一冷,這些地方的糧食就大量減產,本來就是一年一熟,這下子還減產,那不是要人命嗎?關鍵是稅收要照常收,銀子要照常付,付不出來還是要問罪沒收田地,官家可沒那麼多好說的,他們也要向上面交差不是?
但是這個造反的事情一多,地方上那些爛歪歪的衛所兵摁不住,那就需要朝廷來解決了,今年年初以來,三十多起小規模的流民造反事件把王錫爵給弄得頭昏腦漲無所適從,本來就因為皇帝政變事件鬧得他心力交瘁,眼下皇帝安分了,天下又開始不安分了。
皇帝不安分好收拾,請太后出面就行,可天下不安分了,還能請天王老子出面不成?感受著這天氣的絲絲寒意,王錫爵嘆了口氣,緊皺眉頭,走回了自己的值房,值房內,其餘兩位閣老和六部尚書正在等候。
「王閣老,你就給拿個主意吧!這天氣冷的不正常,我今早接到下面的傳書,說關中一帶已經有些地方早上起來看到地上打霜,這可如何是好?這還沒到十月呢就打霜了,那要是到了十一月十二月,那還不要大雪淹沒京城?糧食正準備收成,居然就打霜了,幸好沒有之前打霜,糧食都長得差不多了,那要是天氣再冷下去,還不要絕收啊?」
張位看著王錫爵,很不客氣的拋出了問題。
他對王錫爵的不滿意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自從王錫爵借為母侍疾回家躲避政治風潮開始,王錫爵的政治威望就不復從前,眼下皇帝服軟認輸群臣取得勝利的檔口,王錫爵居然還在堂而皇之的尸位素餐,不干實事也就罷了,居然還處處給他們設絆子下黑手,把好幾個打算上書乘勝追擊要求皇帝立刻立太子的言官給貶斥了。
雖然有皇太后居中調停,但是王錫爵的政治生命已然到了盡頭,張位既然進了內閣,那就要問鼎首輔之位,在大明朝可以改變天下的人唯有首輔一個,連皇帝都沒有這個權力。
至於趙志皋,說白了,張位並不把趙志皋放在眼裡,糊塗先生一個,年紀也大,純粹是熬資歷熬上來的,也沒什麼實際功業,也就是在援朝戰爭中當了一段時間的中流砥柱,多少發揮了一點作用,所以才擔任了代理首輔,等王錫爵回來之後退居次輔,可以想見等王錫爵退下去之後,他就是首輔,但是這個糊塗先生能做多長時間的首輔還是個問題。
內閣裡面最年富力強的人就是張位自己,張位對於問鼎首輔之位很有信心,也有自己的政治抱負,為了實現這樣的政治抱負,就要積極地向朝中大臣的勢力靠攏,而不能學王錫爵和趙志皋,向皇帝靠攏。
皇帝一言以決生死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王錫爵何嘗不知道張位的意思,只是他無力阻止,他早就決定要在十一月入冬之前結束自己的政治生涯,回家裡真正的侍奉母親頤養天年,等著命運的終結,可是沒曾想這離開之前又遇到了天災之禍,這極有可能被政敵當作攻擊自己的把柄,這是王錫爵無法接受的。
他要的是體面的退下,而不是被人攻擊之後無奈的退下。
這是他最後的尊嚴了。
「發生這種事情誰也想不到,今年算是對付過去了,可是明年呢?後年呢?關中又在鬧流民鬧災荒,不拿出一個可靠的法子,沒有足夠的糧食準備賑災,那又有什麼用?馬上就要鬧造反了!你們要我拿主意,那好,楊尚書,你們戶部就沒有好辦法?國庫的存銀和糧食呢?蕭如薰剛剛從倭國弄回來的千萬兩銀子呢?」
王錫爵把矛頭指向了戶部尚書楊俊民,楊俊民面色一滯,開口道:「閣老,您也不是不知道,大明國庫寅吃卯糧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蕭如薰的確是弄來了很多銀子,但也不是一口氣弄來的,而是分時間段從倭國運來,之前運來的那一批,工部和兵部早就預定了一大筆銀子去辦事情,眼下,國庫里還真沒有多少銀子可以用了。」
石星立刻反駁道:「我說楊尚書,你可千萬別把問題都算在我兵部的頭上,征西北征朝鮮征倭國,到現在征洞武,都是打仗,都要銀子,你去看看我兵部的支出哪一項不是清清白白的?」
工部尚書衷貞吉也立刻反駁:「楊尚書,你也別說我工部,歷年來多少事情都是緊著兵部禮部先用銀子,我工部的銀子從來就沒有夠用過!現在好不容易來了一筆銀子你還不讓我用,那黃河大堤要是絕口了,那麼多人命是你來負責還是我來負責?黃河大堤你總不能不讓我去修吧?」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總而言之,就是楊俊民自己無理。
楊俊民現在是個苦哈哈,作為晉黨勢力的領頭人,是皇帝勢力之下第一波被群臣敵視的勢力,之前皇帝頂在前頭,他楊俊民還能渾水摸魚,可現在皇帝萎了,他就成出頭鳥了,戰鬥力旺盛的大明言官總要有個發泄的窗口,不是懟皇帝就是懟當權者,或者是任何想要危害他們的利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