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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應龍還是很不滿意。
田雌鳳趕快搖頭。
「不是的,夫君,今天早上,惟棟戰敗的消息傳過來以後,羅氏王氏還有何氏立刻宣布為官軍作戰,他們都反了,其他幾家,宋氏,還有駱氏,也跟著一起反了。他們現在占據翁水餘慶和容山三司,聚兵數萬,說是要等著官軍一起來,一起進兵討伐咱們,夫君,咱們怎麼辦啊?」
田雌鳳的語氣里有著掩飾不住的恐慌。
楊氏是播州宗主,下面還有五司七姓這樣一個藩屬團體,都是唐僖宗乾符三年隨楊應龍的祖宗楊端入播,打敗南詔割據播州之後以軍功論賞而分封的大姓,數百年與楊氏土司相依共存。
中國土司制度自蒙元開創而漸而完善,承襲規範嚴格,皆有典章可循,依舊例,五司七姓凡承襲長官司之職,其承襲表箋,須宣慰司印文乃達,這種宗主權所附帶的好處不言而喻。
於是宗主楊氏往往索賄無厭,糜費金錢巨萬,承襲者不堪其苦,當年一起開創基業的情分就在這漫長歲月的互相盤剝之中消耗殆盡。
到了楊應龍時期,伴隨著明廷的腐敗,還有西班牙無敵艦隊覆滅帶來的銀荒所造成的江南經濟危機,播州處境也越發艱難。
內地數省的日子都不好過,而播州富饒有錢大家都知道,川貴兩省官員都眼饞,想方設法的要好處,楊應龍承襲宣慰,同樣面對川貴兩省撫按官員們的層層索賄。
這邊被盤剝的受不了了,只能向下轉移壓力,於是,楊應龍對五司所屬地方土目刻意盤剝刁難,各種索賄,五司七姓苦不堪言,終於由楊應龍殺妻事件作為導火索,五司七姓聯合在一起對宗主楊氏翻臉。
他們依託貴州巡撫對楊應龍發難,貴州巡撫借著五司七姓造反的契機對播州大加打壓,名為改土歸流實則中飽私囊,播州和川貴兩省的關係急劇惡化。
面對窩裡反和如狼似虎的貪腐官員,楊應龍暴虐的性子根本按耐不住,於是,他出手了。
萬曆二十四年秋,楊應龍派兵對下轄諸多小土司開始動手,餘慶長官司,草塘安撫司,黃平安撫司和重安長官司遭到它的殘酷血腥的殺戮,數百年主從情分就此完全斷絕。
他倒是想除惡務盡,但是一方面明廷及時的干預讓他不得不住手,一方面他的確是樹敵太多,也要面對其餘三大土司的壓力。
五司七姓總有些人活下來了,對他懷著徹骨的痛恨,一直都在找機會報復他,但是楊氏軍力強盛,楊珠勇冠三軍,是極大的威懾,對於這些軍隊,五司七姓的倖存者們是十分害怕的。
但是這一回,他們等到了千載難逢的機會。
第一千一百二十章 物是人非罷了
秦軍鋪天蓋地而來,誓要將楊應龍徹底幹掉。
五司七姓的人們看到了機會,就等著楊應龍倒霉的時候跟上來補刀。
他們原以為要等個兩三個月,等秦軍把播州兵打敗,才好下手,結果這才多長時間?還不到十天吧?
驚喜來的太突然了,他們都愣住了。
養家兩個兒子被抓了,楊珠死了,官軍大獲全勝,大舉進發!
不過驚喜就是驚喜,沒什麼好說的,殘存下來的幾大家,羅氏王氏何氏宋氏駱氏聯合在一起,舉兵響應官軍,狠狠的在楊應龍的屁股上扎了一刀。
田雌鳳的兄長田一鵬和田飛鵬趕快帶兵去抵禦這些窩裡反的白眼狼的進攻,分別進駐了桑木關和三度關,田一鵬負責抵禦氣勢洶洶的劉綎,田飛鵬則要負責防禦五司七姓的餘孽和南邊秦軍的威脅。
他們打算死守播州宣慰司。
田氏反正是和楊氏綁定在一起逃也逃不掉了,楊應龍要是死了,他們也活不了,所以相當的盡心盡力。
楊應龍的弟弟楊兆龍也一樣,和兄長綁定的太死,根本逃不掉,所以沒了這份心,和田氏兄弟商量了一下,果斷前往婁山關,打算死守婁山關。
目前局勢就是這麼個局勢,楊應龍聽後,本想著大發雷霆拍桌子砸板凳,但是生怕自己又吐血,強行壓抑住了憤怒,拍了拍田雌鳳的肩膀。
「你的兄長,可以,很好,關鍵時候,還是自家人靠得住!」
楊應龍被田雌鳳扶著站了起來,走到桌子旁邊坐下,喘了口氣:「你帶人收拾收拾,上海龍囤吧。」
田雌鳳一愣。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田雌鳳知道海龍囤是幹什麼的。
那種戰爭堡壘,看似威武雄壯,實則就是末日來臨之前最後的巢穴,一旦被搗毀,也就預示著楊氏徹底告別於這個天下,除非萬不得已,楊應龍也不會對田雌鳳說出這種話。
很顯然,楊應龍已經認為自己無路可走了。
南路北路和東路大敗虧輸,輸掉了他大半的家底子,仗還沒打就落入了無法挽回的頹勢,現在雖然還有人有兵可以戰鬥,但是大勢已經不再他這裡了,他現在看得很清楚,他距離身死已經不遠了。
雖然依然有著濃濃的不甘心,但是他不得不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
「你先上海龍囤,我在這裡守著,但凡有一線生機,我就會派人來接你。」
楊應龍沒有說別的話,只是說了這種和訣別沒什麼兩樣的話語。
田雌鳳自己也一清二楚,如果楊應龍也被逼到了海龍囤里困守,那基本上就沒有別的路可走了,海龍囤是最後的巢穴,最後的退路,再也沒有其他的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