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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維賢咽了口唾沫。
「但是不管怎麼說,看來陛下是已經下定決心要讓蕭如薰接掌京營了,所謂的罷免沈鯉保住我,不過是藉口而已,想讓我自己請辭,還不想讓我知道原因,免得麻煩。」
張維賢感到無比的失落:「祖先那麼大的功勞,過了百年,還是不免淪落到這個地步,聖眷不再,一旦放棄手上兵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道理,我還是明白的。」
徐文壁也嘆了口氣。
「事已至此,還有什麼辦法?」
「沈一貫是什麼意思?這件事情如果成了,蕭如薰執掌京營,京營的真實情況被蕭如薰告訴皇帝,他沈一貫也討不到好處,滿朝文武都要遭殃,為了一個人和滿朝文武作對,皇帝真的乾的出來?」
徐文壁面露為難之色。
「陛下是什麼意思沒人知道,但是沈一貫的意思是除掉蕭如薰,讓陛下沒了那個心思,大家都安安穩穩的,他做他的皇帝,我們做我們的臣。」
「干出那種事情的話,除非蕭如薰真的要造反,否則,我們豈不就成了亂臣賊子?蕭如薰在民間聲望極高,忽然殺掉他……沈一貫就不怕天下非議?」
張維賢面露猶豫之色:「我張家世代為大明忠臣,這是我家族立家之根本,沒了這個根本,英國公張家算什麼?我又算什麼?反賊?叛逆?勛貴造反,那可是一樣要誅族的!」
「可一旦京營事發,我們一樣逃不了!」
徐文壁皺起了眉頭:「不管沈一貫說的是不是真的,真的也好假的也好,唯有這一點是真的,一旦事發,你,我,成國公家,滿京城的勛貴還有一大半的朝臣都要被牽連,到那個時候,皇帝該是如何的惱怒啊!英公,你可要想明白,一旦蕭如薰回來掌握了京營兵權,整個京師都將在他的控制之下,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你自己說的你很清楚,沈一貫已經把他的意思告訴我們了,我們的意思,明天必須告訴他。」
張維賢閉上了眼睛,深吸了幾口氣。
「蕭如薰居然敢把這樣的事情告訴皇帝,他居然真的告訴了皇帝,難道他真的是圖謀不軌?如果不是的話,他圖什麼?他不知道這是在和整個天下的文武官員士紳豪強作對嗎?他要翻天嗎?他以為他一個人一支軍隊就能改變整個天下?」
徐文壁也是滿臉的費解。
「每每想到這裡,我也忍不住懷疑,如果他真的不是想要造反,怎麼會做出那樣的事情?蕭文奎的家教難道能教出一個心懷天下的武將?這豈不是荒天下之大謬?這怎麼可能?」
「如果不是為了這個,那蕭如薰真的是要造反篡位?」
張維賢看向了徐文壁。
徐文壁也看向了張維賢。
「不管是不是,英公,你得拿個主意,這個事情只能咱們兩個知道,其他人都不能告訴,除非真的事到臨頭,不然消息泄露出去,你我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張維賢站起身子,在書房裡走來走去。
徐文壁坐在椅子上,看著張維賢在書房裡走來走去。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日子,之前,有過一次,那還是百多年前土木堡的時候,不過當時先人面對的是于謙,于謙是文官,沒有對我等下死手,也不敢對我等下死手,哪怕是張居正,也都不敢,大明正統在此,他們不敢放肆。」
徐文壁知道張維賢的決定了。
「但若換作一個武將持殺人刀,結果則大為不同,我等皆有性命之危,沈一貫,是文官。」
張維賢看向了徐文壁:「定公,你回復沈一貫吧,我要他保證,事後一切照舊,他能做得到,咱們……咱們就……就聽他的,讓他告訴我下一步該怎麼做。」
徐文壁站起了身子,點了點頭。
「行,我知道了,你能做出這個決定就好,咱們那麼多人,總的有個主心骨。」
徐文壁說完,便準備告辭,剛走沒幾步,忽然被張維賢喊住了。
「定公!」
徐文壁轉身看了看張維賢。
「蕭如薰他……真的想造反嗎?」
徐文壁眨了眨眼睛。
「英公,這都什麼時候了,刀架在脖子上的時候,他是否想造反,重要嗎?英公,此事,莫須有!」
看著徐文壁咬牙切齒的樣子,張維賢為之一愣。
「對……對,不重要,一點都不重要,定公,你……你快去找沈一貫吧!」
徐文壁搖了搖頭,轉身告辭離開了。
張維賢目送徐文壁離開,然後,緩緩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勛貴早就被文官圈養起來了,也早就落入了圈套之中,那麼多年了,勛貴和相當一部分文官都是共生的,你好我好大家好,任何一環出了問題,大家就都不好,這一點,大家有著相當程度上的默契。
皇帝是唯一的變數,皇帝安穩的時候,大家好,皇帝不安穩的時候,大家朝不保夕。
眼下,是一個十分特殊的時刻,皇帝的行動已經不僅限於紙面書寫,而進展到了一個很可怕的地步,一個威脅到所有人性命的地步!
借著不甚明亮的燭火,他抬頭,看向了自己右手邊牆上的兩幅畫像,兩幅成為張家子孫後代護身符和富貴的依憑的畫像。
一幅是河間王張玉的畫像,一幅是初代英國公張輔的畫像。
「老祖宗,我做的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