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遼東系文臣大怒不已,雖然知道這樣的說法純屬臆測,但是政治鬥爭的基本精髓卻在於死不認慫四個字,就是無禮也要狡辯三分,非要爭口氣不可。
你一言我一語,吵的是天翻地覆日月無光,日後東林黨和閹黨楚黨浙黨之間的政治鬥爭的基本面貌已經基本成形。
而作為這一切的仲裁者,朱翊鈞其實樂於見到這樣的畫面,他支持開戰一部分的原因是知道朝鮮的重要性,而更重要的原因是要給因為國本之爭耗盡心力的自己一個放鬆休息思考對策的契機。
入朝鮮作戰需要準備這一點,朱翊鈞絲毫不懷疑,對於大臣或彈劾蕭如薰擁兵自重、或彈劾蕭如薰膽怯不前之類的奏摺紛紛留中不發,不當一回事,此時的他正在自己的宮殿裡面悉心教導愛子朱常洵。
朱常洵是他的次子,雖然也不是嫡子,但是卻比母親是宮女的朱常洛的身份要好許多,在感情上也更能讓朱翊鈞接受,朱翊鈞非常不喜歡那個宮女,當時只是醉酒衝動,誰知道一炮中的,居然有了,現在的這種情況之下,朱翊鈞大概是悔的腸子都青了,痛恨自己當時沒管住自己的下半身。
按照禮制,有嫡立嫡無嫡立長,嫡長子更是非立不可,雖然朱常洛只是宮女所出,卻要死不死的占據了長子的位置,而朱常洵雖然是身份地位高的多的鄭貴妃所出,卻因為鄭貴妃不是皇后而僅僅屬於庶次子,明明身份高貴得多,卻無法在禮制當中取得任何優勢,朱翊鈞為此尤為煩惱。
然而朱常洛的身份卻讓大臣們更加歡喜。
大臣們一意要和皇帝進行國本之爭,並非僅僅是為了堅持禮制維護禮教和所謂的秩序,而是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沒有臣子喜歡強勢的皇帝。
強勢也分很多種,有很多因素組成,但是弱勢的皇帝無一例外,即沒有外援,朱常洛的母親只是個父母雙亡的卑微宮女,宮內沒有地位,外面更是一點外部關係都沒有,朱常洛最能引為臂助的母家就一點力量都提供不了,乃真正的孤家寡人,只能向大臣妥協。
想想朱翊鈞的母親,萬曆前十年的大明鐵三角之一,為人強勢,聯合張居正馮保對大明的地主豪紳勢力進行了一次極具威脅的大掃蕩,勢頭之猛直追商鞅變法,奈何張居正自己玩過了頭,惹惱了朱翊鈞,最後被清算,人亡政息。
大家連忙追著捧著把朱翊鈞捧上神壇,終於得以喘息幾年,然後等朱翊鈞回過神來發現自己被忽悠了,又拿出了張居正的手段明里暗裡和群臣過招,不斷的要取回自己本該取得的。
所以大臣們絕對不想再出現一個強勢的皇帝,哪怕朱翊鈞這樣的都不能接受,朱常洵有朱翊鈞的寵愛,一旦被立為太子,朱翊鈞肯定傾囊相授自己的絕招,讓他接著自己的旗號繼續挑戰文官政治,只要朱常洵的智商正常,至少也是朱翊鈞的級別。
而朱常洵的母家鄭氏人丁興旺,符合大明朝外戚封侯的規矩,足以被朱常洵引為臂助,雖然不能掌握實權,但是成為錢袋子為朱常洵撈錢以制衡群臣的功能還是具備的,一旦朱常洵成年登基,學足了朱翊鈞的手段,那麼等待著大臣們的將是恐怖的大清洗。
國本之爭,爭的也是文官政治的未來,他們只恨不得讓皇帝成為吉祥物,自己來掌權,皇帝只要養尊處優就好,甚至大明可能進行一場英國式的光榮革命,然而程朱理學的思想禁錮和中國固有的黨爭的惡劣環境、還有宦官這樣的畸形產物使得這個進程變得無比曲折離奇,甚至有些光怪陸離。
蕭如薰不止一次的設想,如果給他們足夠的時間,他們或許會組成大明的「元老院」,隨著緩慢的變革,最終走向貴族共和制度,讓朱家皇帝成為吉祥物,完成君主立憲的進程,但是很明顯,十六世紀末期的神州大地,再過二十年就會降臨的恐怖冰河期,不會給大明這個機會。
或許有人覺得這是文官制約皇權的典範,是民主的先兆,然而這些人的醜惡嘴臉也讓蕭如薰意識到,這些讀書人老爺們從未想過民主,也不會去思考民主,他們這麼做是為了千方百計的進入最高剝削階層,享受一輩子的榮華富貴和生殺大權,而已,他們絕對不會為中國帶來民主,絕對不會!
自己如果隨波逐流,放縱這些早已變質的讀書人老爺們繼續折騰,那麼即使自己拼盡全力消滅掉女真蒙古、打造火器部隊推進科學發展生產力讓大明延續下來,也不知道要再過多少年,大明才能走向光明的道路。
與其把希望寄托在讀書人大老爺身上,當真不如寄托在自己身上。
第一百一十六章 強襲開城(上)
蕭如薰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
這一點李如松也一樣,他雖然心裡有個念想,但是也僅僅是個念想,開戰前占卜是古代將軍的習慣,遼東軍附庸風雅來一卦,他也參與,但是只是作為一種流程,一個過場。
他從來不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在強者如雲的遼東軍裡面,誰的拳頭大誰就是大爺,赤裸裸的叢林法則不加渲染,鍛鍊出了他極其強悍的性格。
所以李如松二話不說就接下了這個任務,要帶著五千騎兵去做那幾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而李如松之所那麼答應了,自己肯定也是有想法的。
他從蕭如薰那裡要來了一千條大軍已經不再使用的三眼銃,還有一批大號的抬槍,當作自己部隊的火力,順便還弄來了一百多套朝鮮人的衣服和頭巾,下令全軍日夜兼程,在十一月十二日夜抵達了開城外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