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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百年來,爭議不斷,即使到了蕭如薰現在所處的大明,張巡依然是一個不可觸及的禁忌話題,自然,蕭如薰知道這是不準確的,張巡並沒有吃那麼多人,吃人在那樣的環境之下也並非顯得那麼無法饒恕。
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飢,吃飽穿暖的我們是不能體會睢陽守軍當時的處境的,而且張巡並未吃光全城,張巡食人惡魔的這一面目多少有著唐政府的推波助瀾在裡面。
他作為一個縣令,在兩年之間坐火箭般的成為帝國大員,他的戰績是那樣的輝煌,以至於顯示出了其餘唐政府要員們的庸碌無能,他的出現將政府官僚們的怯懦自私徘徊不前揭露的一覽無遺。
這是一手造成安史之亂局面的達官貴人們所無法接受的,所以他們不能允許一個活著的張巡以帝國功臣的身份進入朝堂,將朝堂上本已劃分完畢的蛋糕再給搶走一大塊。
張巡必須要死,這就是賀蘭進明執意不救睢陽的原因,也是其餘友軍見死不救的重要原因,張巡死後,他們極有默契的一起進軍,十日之後就收復了睢陽,接著就是洛陽和長安,開始了戰略反攻。
張巡的事件在當時有著極其濃厚的政治意義,大員們竭力污衊張巡,誇大他吃人的一面,為的是削弱他死後的民憤,睢陽城的大部分百姓毫無疑問是在絕望之中餓死的,到了那個地步,「人相食」已經是求生欲望所導致的必然,而非刻意為之。
即是如此,食人也是那些養尊處優知書達理從來不用擔心自己沒飯吃的達官貴人們所無法接受無法忍受的事情,以唐代的風氣之開放都無法接受,就更不要說注重道德的宋代和注重道德到了病態程度的大明朝。
你可以貪污,你可以酗酒,你可以圈地,你可以抗稅,但是你就不能沒有道德,而且你有沒有道德這個標準還不是掌握在你自己手裡,也不是普羅大眾說了算,而是「讀書人」說了算。
無數歷史事件告訴我們,人民群眾的眼睛並不是雪亮的,更何況眼睛再亮沒有用,腦子轉不過來,就只能成為幕後黑手的幫凶。
大明朝的識字率低得令人髮指,你能指望連字都不認識的人可以明辨是非嗎?大家活著已經非常辛苦了,竭盡全力的活下去就是全部,還能有餘力明辨是非嗎?
說穿了,老百姓只能強勢圍觀,然後喊666以為聲援。
蕭如薰幾乎都能想像出來這件事情傳到了朝廷裡面之後,那些道貌岸然的傢伙們會是如何如何的憤怒,如何如何的上躥下跳彈劾梅國禎和麻貴。
更要命的是,梅國禎和麻貴死死守衛的大同,並沒有睢陽那樣的戰略地位,張巡守衛睢陽是保護了江淮之地,為唐政府利用江淮之地的稅賦收入進行戰略反攻爭取了非常寶貴的時間,讓安史之亂得以順利平定。
他的戰果是那樣的輝煌,所以唐政府和後人無法一棍子打死張巡。
可是大同不一樣!
他們守住了大同,但是依然導致了戰局的擴大化,大同城的死守沒有改變大同鎮徹底淪陷的事實,這是無可辯駁的。
除了忠誠除了精神,蕭如薰找不到任何為他們推脫的理由。
望著麻貴,蕭如薰真的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思慮良久,蕭如薰只能緩緩詢問:「梅巡撫可還好?」
麻貴點了點頭。
「梅巡撫還活著,只是太久沒吃東西,身體太虛弱,躺在床上已經動彈不得了。」
「這……他不是……」
蕭如薰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詢問,難道要問他不是有人肉吃嗎?為什麼還會餓著?
麻貴知道蕭如薰想要問什麼,他的面色更加灰敗了。
第六百四十二章 報應
「梅巡撫為了讓士兵們吃肉,所以自己帶頭吃了,吃過一次之後,他吐得一塌糊塗,就此躺在床上絕食,罪將每每著人強制餵食梅巡撫,他才活到今日。」
麻貴如此說道。
「那些肉……」
「都是被餓死的和傷重不治而死的人的屍體,絕無一個活人,這是梅巡撫的底線,也是……全體守軍的底線,城內實在是沒有任何食物可以食用了,北虜突然襲擊,大同鎮城只有五日之糧,我們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了……」
麻貴的話說的蕭如薰一陣心酸。
「不說了,不說了,我們先去看看梅巡撫,剩下的我們慢慢談。」
蕭如薰只能先行安撫他們,儘可能封鎖消息,至於之後的事情……
說實話,他真的沒有主意。
大同城內的景象,說真的,真的很駭人,也就是蕭如薰親眼見過更加駭人的景象,所以並未覺得太過於可怕,不過跟著蕭如薰進進城的三五親兵已經是面色難看至極了。
眼下的大明朝還沒有到那個時候,眼下的大明朝大體還平穩,易子相食這種事情還只是存在於大家腦海里的一個概念,還不是真實發生真實看到的並且十分習慣的事情,若是換作東漢末和西晉末,那麼這種事情也就很稀鬆平常了。
可眼下不是。
蕭如薰看到了面色灰敗的士兵,還有面色灰敗的城內倖存居民,他們的眼神不一樣,和外面的人不一樣。
「你拿我的令牌去找李如松將軍,讓他派人做飯送到城內給難民和士兵吃,記住,不要肉,要菜飯。」
蕭如薰如此囑咐自己身邊的一名親兵,親兵點了點頭,立刻掉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