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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鈞聽的一愣一愣的。
「你怎麼敢這樣做呢?天下會不穩的?誰來做官?」
「你知道今年有多少幼童入蒙學讀書識字嗎?」
「幼童,蒙學?」
朱翊鈞滿臉疑惑。
「對,一千零六十四萬。」
蕭如薰說了一個數字,叫朱翊鈞驚訝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多少?一千萬?」
蕭如薰點頭。
「我剷除了那些士紳,將教育普及到了全民,我要儘可能的讓更多人受教育讀書識字,受教育的人越多,教育越平民化,主動權就越是掌握在我的手裡,而不是士紳手裡,明白嗎?」
「天啊……」
朱翊鈞有點佩服蕭如薰了:「這你都能做到,你到底殺了多少人?」
「記不清了,從萬曆二十六年我決定進行土地改革剷除士紳開始,殺掉的總歸是有一百多萬,但是你知道到隆武二十年全大秦有多少人口嗎?」
「多少?」
「一億六千萬。」
朱翊鈞再次震驚了:「那麼多?」
「可不是?就是那麼多,一億六千萬,我殺掉了一百多萬人,讓更多的人解開了束縛,得到了土地,他們大量繁衍生子,我還把士紳家裡藏匿的戶口揪了出來,把寺廟道觀里的和尚道士逼著還俗,把墮民賤民加入民戶籍。」
蕭如薰如數家珍般的把自己這二十年來做的事情都說了一遍,朱翊鈞一邊聽,一邊震驚,到最後,他都快麻木了。
他有些疲勞的靠在蕭如薰的身上,脖子也撐不住自己的頭,於是將頭放在了蕭如薰的肩膀上。
「你這個造反篡位的逆臣居然做的比朕要好那麼多,這下子,以後的史書評價朕,一定是以嘲諷為主吧?會說朕是個無能庸君吧?」
「我會讓他們用儘可能中肯的角度來評價你的,但是……」
蕭如薰收起了地圖,開口道:「你不僅鬥不過群臣,連自己的母親都鬥不過,兩次機會你都抓不住,我再如何讓他們美化你,被奪了江山的也是你,事實如此,這一點我無能為力。」
「朕知道,朕知道自己是個庸碌無能之人。」
朱翊鈞苦笑了一陣:「早些年張師傅輔佐朕,給大明開創了一個好局面,之後,朕覺得張師傅管束朕太嚴格,對朕太嚴厲,完全不在意朕的顏面,朕就有點恨他。等他死了以後,那些混帳挑唆朕,說張師傅貪污腐敗,過著皇帝的日子,想篡位,所以朕決定對張師傅動手,可是後來朕發現,那些混帳加給張師傅的罪名,基本上都是編造的。他們說張師傅……有幾百萬兩銀子的家產和更多的地產,可是朕派人去抄家的時候,整個張家全部的財產加在一起……才……才二十幾萬兩銀子,而他給朕留下的國庫里,有六百萬兩銀子。朕就知道了,朕給那些混帳耍了,被騙了,對自己的恩師,對扶著自己一路走來勤勤懇懇,把命……把命都給搭上的張師傅,朕還差點想要開棺戮屍,你說你不信朕,你怕朕負了你,朕也無話可說……」
朱翊鈞說著說著就哽咽了起來,眼淚一滴一滴的往下掉。
「朕這一輩子,沒做成什麼大事,連小事也做不好,想親政,想學著爺爺搞大禮議分裂群臣,朕也搞了一個國本之爭,可是結果,朕什麼也沒有得到,錢,沒得到,權,沒得到,到頭來,被沈一貫政變囚禁,還叫你把皇位給奪了……朕知道自己是個無能庸碌的人,朕知道自己遠遠不如你,朕知道現在天下百姓過得很好,國家更強了,更富了,沒有北虜了,百姓吃得飽了,能上學識字了,有土地了。朕知道全天下一定沒有一個人懷念大明,一定沒有一個人會想起朕,朕就好像不存在一樣,以後,也只是在史書里會被提起,還是一個荒唐的人,但是蕭如薰,朕問你,在你造反之前,朕可有對不住你的地方?」
朱翊鈞抬不起頭,便伸手抓住了蕭如薰的手:「有,還是沒有?」
「……」
蕭如薰抿著嘴唇,拼命的想要回想一些他對不起自己的地方,但是思來想去,卻什麼也沒有想到。
「你沒有對不住我。」
蕭如薰最終還是說出了這句話。
「所以,你奪了朕的江山,你囚禁朕二十一年,你對不起朕,對不對?!」
朱翊鈞更用力的抓住了蕭如薰的手,枯槁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他似乎用盡全力的抬起了自己的頭,死死地盯著蕭如薰。
蕭如薰目視前方,沒有轉頭。
「回答朕,蕭如薰,你對不起朕,對不對?!」
他死死咬住自己的牙,身體劇烈的顫抖著,面色漲紅,呼吸十分急促,那瘦弱枯槁的身體裡似乎全部的力量都被激發出來了。
蕭如薰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回答。
對不起他?
是這樣嗎?
他沒有對不起自己,而自己奪了他的江山,囚禁了他二十一年,沒給他自由,沒和他見面,讓他在這個玉熙宮裡度過了二十一年。
他沒有瘋掉真的很了不起。
他難道一直都在等著自己向他道歉?
自己有什麼需要向他道歉的地方?
大秦不如大明嗎?大秦沒有比大明更好嗎?大秦的百姓沒有大明的百姓吃得飽穿的暖嗎?他們沒有大明的百姓有錢嗎?
女真還會入主中原嗎?華夏還會死掉那麼多人嗎?還會沉淪下去嗎?還會飽受屈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