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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如薰搖頭。
「不是那麼簡單的,人是人,水是水,孟子生活在戰國大變革的時代,他所說的這一切,都帶有辯論的意味,即支持自己的言論,拼盡一切方法,證明自己是對的,比如白馬非馬,就是這樣產生的。在那樣的時代和背景之下,孟子所說的一切都帶有極其強烈的他本人的欲圖,為了證明他是對的,任何人都是錯的,與此相對,韓非子亦然,為了證明他是對的,他也能將其他學說都當作是錯的,所為的,無非是個人和學派的利益。」
振邦又有些迷糊了。
「那到底是人性本惡還是人性本善呢?」
蕭如薰笑著摸了摸振邦的小腦袋。
「這重要嗎?」
「父皇以為這不重要嗎?」
振邦疑惑地看著蕭如薰。
「大秦沒有法度嗎?大秦沒有教育嗎?孟子所說的和韓非子所說的應對方法,大秦都具備了,作惡的人,有法律嚴懲,正常的百姓,可以得到國家的教化,既然大秦都具備了,性本善和性本惡對於我們而言,還重要嗎?」
振邦還是懵懂不解的樣子。
蕭如薰嘆了口氣。
「振邦,為父讓你學習儒學和法學的目的不僅僅是讓你增長學識,更希望讓你知道,儒家學說和法家學說是水火不相容的兩種學說,而她們所處的時代,是戰果大變革的時代。諸子百家爭鳴,每一家都竭盡全力證明自己的學說是對的,讓統治者採納他們的意見,任用他們的學子,助長他們的勢力,你說,他們這樣做是為了什麼?」
振邦眨了眨眼睛,想起方才蕭如薰所說的話。
「為了……他們自己?」
「對,他們爭鳴,他們辯論,不是為了真理,不是為了真的將性本惡和性本善辯論出個所以然,而是為了私慾,為了讓統治者相信他們,接納他們,給他們權力,讓他們上位,享受榮華富貴。性惡如何?咱們不會沒有教化,性善又如何?咱們不會沒有法律,性本惡和性本善對於我們而言,本身就是毫無意義的,他們爭論,只是為了證明自己更正確,而對方更錯誤,讓戰國時代的王們接納他們,成為統治者。」
振邦瞪大了眼睛,仿佛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也就是說,性本惡和性本善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統治者願意採納儒家還是法家?」
「對。」
蕭如薰滿意的點了點頭:「振邦,為父這樣對你說,是因為旁人可以相信性本善,也可以相信性本惡,可以成為儒家的信徒,也可以成為法家的擁躉,而你不可以,因為,你就是統治者。」
蕭如薰的手撫摸著振邦的小腦袋,振邦訝異的看向了蕭如薰。
「振邦,你是為父的兒子,大秦的太子,未來的皇帝,天下的一切,未來都是你的,孟子和荀子韓非子,以及他們的信徒們,和你的地位不對等,他們是臣,而你就是他們要爭取的那個王。你的身份決定你不能成為任何人的信徒,你是王,你不能相信任何一種學說,任他們說的天花亂墜,你只要記住,什麼對大秦最有利就用什麼,管他性本善還是性本惡,對大秦而言有意義嗎?對你而言有意義嗎?」
振邦張了張嘴巴,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是沒能說出來。
蕭如薰接著說道:「振邦,你要記住,等你做了皇帝,不管手下的人是性本善的信徒,還是性本惡的擁躉,他們,都是你手中的棋子,你要他們生,他們就生,你要他們死,他們就死。你要學會玩弄他們,而不是被他們玩弄,不管他們對你說什麼,想讓你相信什麼,你都要記住,他們是棋子,你是棋手,只有棋手能玩弄棋子,棋子休想玩弄棋手。」
「那……那老師說,孩兒應該……」
「老師是臣,你是君。」
蕭如薰打斷了振邦的話:「尋常人家可以說尊師重道,但是振邦,你是君,天下獨一份的君,老師,也是你手中的一枚棋子,你要學會利用他,玩弄他,而不是被他牽著鼻子走。」
振邦好像忽然明白了些什麼。
「他可以牽著天底下任何一個人的鼻子走,唯獨只有你不行,振邦,你是他的君,你是他的主宰,給他尊重,聽他授課,這是禮貌,是為人基本的道德素養,不是其他的任何東西。」
「孩兒……孩兒好像明白了……」
振邦的表情並不輕鬆,似乎正在糾結著一些什麼。
蕭如薰握住了振邦的手,把他攬在懷裡。
「振邦,為父是現在的皇帝,你是未來的皇帝,我們父子二人手上握著全天下所有的權力,而這份權力,就是所有接近我們的人所迫切想要的東西,他們給你送禮,向你獻媚,為的不是你本人,而是你手中的權力。為什麼自古天子都是孤家寡人?因為權力太大,沒人會無視你的權力而和你傾心相交,他們只想要你的權力,而其他的東西根本無所謂,甚至你這個人都無所謂,就因為你是君,僅此而已。」
振邦忽然伸手抱住了蕭如薰。
「爹爹,我怕。」
振邦的聲音變得有些顫抖,他顯然已經領悟到了一些什麼東西,產生了如此明顯的情緒。
蕭如薰更用力的將振邦抱在懷中,伸手撫摸著他的小腦袋,安撫著他的情緒。
「怕是正常的,世上沒有什麼都不怕的人,爹爹現在做皇帝,也怕得很,爹爹也怕呢!但是啊,振邦,就算怕,你也要做皇帝,就算怕,你也要掌握權力,因為你怕的同時,他們更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