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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上隊列的那一刻開始,他們就沒有辯解的可能了。
沈一貫站在台階下,稍微抬起頭,看著那宮門緊閉的正殿,又看了一眼駱思恭。
駱思恭會意,一抬手,六個膀大腰圓的士兵就上前,站在了沈一貫的前方兩側,準備為沈一貫傳話。
「臣,內閣次輔,沈一貫,求見陛下!」
沈一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官服和官帽,然後大聲的求見。
既然不是造反,而是政變,那麼就該有一點政變的樣子,該有的禮數不能沒有,畢竟是政變不是造反,沈一貫可不會做出顛覆規則的事情。
六名士兵運足了嗓力,張開嘴巴大聲的重複著沈一貫的話。
「臣,內閣次輔,沈一貫,求見陛下!!!」
重複三次。
聲音非常響亮,沈一貫相信皇帝無論如何都該聽到了。
門內似乎沒有動靜。
沈一貫又要再喊,話未出口,乾清宮正殿偏門忽然打開了一扇。
一個白髮蒼蒼顫巍巍的身影從裡面走了出來。
「首輔?」
「這……」
「首輔怎麼在這裡?」
高官勛貴們和中流砥柱們小小的騷動了一會兒。
和他們不同,沈一貫似乎早就料到了這一幕,並不驚訝。
他平靜地看著趙志皋將偏門帶上關好,然後轉過身子,拄著手杖一步一步緩緩的走到了台階邊上,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
「首輔。」
沈一貫躬身一禮。
「肩吾啊,你終於走到這一步了。」
趙志皋的聲音也很平靜,似乎完全沒有被這場政變所影響到。
「非是下官一定要走,而是奸賊苦苦相逼,若不如此,恐遺禍後人,實在是逼不得已,還望首輔見諒。」
沈一貫還是一樣的恭敬。
趙志皋嘆了口氣。
「所以,你把宋時祥給殺了?」
沈一貫瞳孔一縮。
「實為逼不得已,時祥家眷,下官會妥善照料,對外便說突患疫病暴斃,不使其親眷族人受損,子孫舉業,下官也會稍微照顧,首輔以為如何?」
趙志皋點了點頭:「對待老夫,你也打算如此嗎?」
「首輔!」
沈一貫抬起頭:「沈一貫絕不加害首輔!有首輔在一日,沈一貫依然是次輔。」
「你不要這樣說。」
趙志皋開口道:「肩吾,老夫一直以來都以為你雖然愛權力,雖然好排場,雖然有些喜好奢華,但是卻不至於到這樣的地步,老夫以為你是陰狠之人,會以陰謀權術對待自己的敵人,卻沒想到,老夫看走了眼。老夫以為你把張江陵當作目標,作為頂峰,試圖重現張江陵當日的輝煌,但是,老夫卻不曾想到你做了司馬懿,肩吾,你告訴老夫,你到底懷的是什麼心?你當真要做司馬懿嗎?」
沈一貫堅決地搖頭。
「首輔誤會了,下官不敢做司馬懿,也絕不會做司馬懿,下官所求者,只有誅殺叛逆,穩定天下,廢無道之君,擁立有道新君,再造盛世而已!」
趙志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再造盛世?肩吾,在老夫面前,你就不要說這些無用的話語了,說實話!對老夫說實話!你要什麼?」
沈一貫抿了抿嘴唇,點了點頭。
「首輔有問,下官不敢隱瞞,下官所求者,乃盡收大權於內閣,不使無道之君戕害國家大局也!」
趙志皋一愣,隨即問道:「現在內閣的權柄,還不夠嗎?」
「不夠!」
沈一貫很明確的回答:「東廠,御馬監,司禮監,這些都是禍害!浪費國帑不說,蠱惑君心欺上瞞下者,閹豎也!不除之,天下人都不答應!」
「就不能給陛下留些什麼嗎?御馬監提領皇帝親兵,這是祖宗的規矩!」
趙志皋又問。
「不能!時局在變,祖宗的規矩也要變!」
沈一貫堅定說道:「事已至此,下官實在不能後退半步,還請首輔諒解。」
「留些內侍服侍陛下乃是常理,留些侍衛守護宮廷,也是常理,這也不行嗎?」
趙志皋再問。
「些許內侍禁兵自然是可以,不過一切要由內閣來安排,無論是皇室用度,還是皇室用人,一應都該交付於內閣安排,內閣撥專款處理,除此之外,別無可能。」
沈一貫看向了趙志皋:「首輔,事已至此,就不要再執迷不悟了,你為大明已經做得夠多了,與下官一起,請陛下退位,迎奉新君登基,首輔還是首輔。」
趙志皋不看沈一貫,拄著手杖,顫顫巍巍的下了台階,走到了趙世卿面前。
「趙部堂,你覺得沈閣老這樣做,可以嗎?」
趙世卿一臉緊張的看著趙志皋,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幾步,一鞠躬,開口道:「自然……是可以的!」
趙志皋面露失望之色,又走到了蔡國珍面前,試圖握住蔡國珍的手。
「蔡部堂,你我同為老臣,你覺得沈閣老的意思,可以嗎?」
蔡國珍連忙後退一步避開了趙志皋的手。
「沈閣老的話很有道理,下官深以為然!」
趙志皋臉上失望之色更濃。
他又走到了楊一魁面前。
「楊部堂,你也是這樣的意思嗎?」
楊一魁很乾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