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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一貫忽然渾身打了個哆嗦。
晉商藏糧之事,是大家經過無數次的討論之後才決定部分透露給皇帝的,因為要讓皇帝允許他們成為執刀人對晉系下手,就必須要下狠手,但是沈一貫不曾想到,皇帝居然已經知道了。
那麼那個時候……
不是戲,而是戲中戲?!
皇帝是不是知道更多,是不是知道了很多他們都以為皇帝不知道的事情?皇帝平常是不是在用看戲的眼神看著他們?是不是知道了全部?
沈一貫甚至在想,皇帝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他的打算,甚至知道了這次抄家的具體收入?
沈一貫心亂如麻。
忽然間,一股冷風吹過,灌進了沈一貫的衣領子裡面,忽然吹醒了沈一貫。
蕭如薰遠在大同邊境,這裡發生的事情,他如何知道,如何透露給皇帝?
那隊暗線要是真的已經知道了這一切的話,駱思恭還會那麼淡定的收下那筆銀子嗎?
不可能的,至少,可以保證眼下還是安全的,之前發生的一切都不可能是遠在山西大同的蕭如薰可能知道的,否則群臣早就死了無數次了,而不會一直到現在。
那隊暗線沒有那麼神,皇帝知道的也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多,因為蕭如薰也不可能知道那麼多。
駱思恭應該已經知道了不少事情,並且掌控住了局面,只是,他不信任自己,他要給自己留下一張底牌,讓自己不能行狡兔死走狗烹之事。
呼……
方才自己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給亂了心神了。
不應該,不應該,實在不應該。
沈一貫轉過身子,一步一步的朝外面走去……
只是,即使這樣,也很危險。
他一直以來以為武將都被馴服了,文官都成了貪官了,沒有人敢於對皇帝透露大明帝國的真實情況,也沒有人會真正的幫助皇帝,去做那種可怕的事情,他以為一切盡在掌握中。
可他現在忽然意識到一個手握十萬兵權的總督居然是皇帝真正的爪牙耳目,是皇帝的眼睛,更是皇帝的手中刀!
他甚至可以相信即使那隊暗線只是用來聯絡,那麼如果皇帝通過那條暗線給蕭如薰下令帶兵勤王,蕭如薰都能立刻帶兵殺回來,控制京城,控制自己,讓皇帝奪回屬於自己的權力……
不不不!這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一個掌握兵權還和皇帝一條心的武將,居然就潛伏在大家的身邊,大家還簡單的以為——他只是一個武將而已?
大明怎麼到了現在還會出現這種武將?這不應該啊!那麼多年的潛移默化之下,怎麼還會出現這樣的武將?將門世家早就被馴服了,怎麼會出現這樣子的人?
這不應該啊!
沈一貫懷著沉重的心思和無盡的猜測登上了自己的馬車,坐進馬車裡,沈一貫覺得自己有必要對自己的計劃重新梳理一遍,趁著現在京察風暴還未結束,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京察上,好好兒的把這個事情給弄清楚。
唯一的破局點顯然就在駱思恭的身上。
這個人,到底還知道多少消息?
他需要什麼?
沈一貫深深地思索著。
第六百九十七章 新任大同巡撫
沈一貫還沒有琢磨出駱思恭需要什麼東西,但是皇帝需要什麼他是清清楚楚的,自己的同僚們需要什麼也是清清楚楚的,所以他把皇帝需要的和同僚需要的結合在了一起,交給了駱思恭。
駱思恭則十分盡職盡責的將那份報告交給了皇帝。
當然,那些燙手的銀錢,為了不讓皇帝的手被燙壞,駱思恭便盡職盡責的代替皇帝收下了。
事情正如沈一貫和駱思恭所預料的那樣,即使只拿到了一份刪減版的抄家報告,朱翊鈞還是極其惱怒的。
他惱怒於一個五品晉系官僚就能擁有數萬兩銀子的家產,而堂堂大明朝的國庫,一國的國庫,卻連十萬兩銀子的軍費都出不起。
這些碩鼠!
一個五口之家若要維持溫飽,一年的銀兩支出也就三十兩左右,可這些混帳居然……
朱翊鈞的惱怒是必然的,那些官僚的死亡也是必然的,只是不知道若是朱翊鈞知道這些數據都是縮減了十倍之後的數據,他又會如何的惱怒呢?
朱元璋規定,貪污銀兩超過六十兩就要殺掉,這是非常嚴格的標準,朱元璋的反腐在歷朝歷代也是絕無僅有的,但是時過境遷,到了萬曆朝,這種事情幾乎是無法想像的。
為了六十兩銀子的貪污就要殺人?那整個大明朝的官員都可以授首了。
朱翊鈞不是朱元璋,朱元璋手握任何一個人的生殺大權,那是他的威望和資格,朱翊鈞可沒有這種資格,要殺人,就必須要得到配合,皇帝的權力和自己的實力成正比,一個皇帝名號只是大義名分而已。
一個年收入四十二兩白銀的五品官僚,要積攢數萬白銀的家產,就算他是神仙,不吃不喝,又需要多少年?
既然沒有這樣的年份,這個錢是從何處而來的?
朱翊鈞惱怒啊!他恨啊!他氣啊!
他怨自己不知道啊!
給官員定低薪是王朝帝王馭下的手段,不僅是財政艱難之下的無奈選擇,也是重要的權術,不是每一個王朝都像大唐一樣四方來賀富的流油,也不是每個王朝都和大宋一樣錢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