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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束光,從他身後打了過來,被他的身影分割。
白茫茫的光,在他身體的邊緣,勾勒出一層淡淡的暈圈。
徐聽眠頭靠在座椅頂部,閉著眼,透過背光,能看到他下巴上似乎冒出些許胡茬。
整個人在沉睡。
紀檸下意識想喊一聲,但是嗓子卻異常沙啞,喊不出來,腳踝隨之抽搐了一下,正好踢到了床邊的欄杆上。
咚——!
震動了床板。
徐聽眠突然就睜開了眼。
紀檸:「……」
「醒了?」徐聽眠直起身子,抬頭看了眼紀檸床頂的吊瓶,藥液還沒吊完,又靠回椅子裡,轉頭去拿床頭柜上的水杯,
「渴不渴。」
紀檸嘴唇乾澀,她舔了舔嘴角,點點頭。
徐聽眠拿出一束棉簽,沾了些水,給她擦在嘴角。
這個舉動有種莫名的羞恥。
但紀檸卻什麼也想不了,發燒導致的虛脫,以及拉肚子拉脫了水,讓她沒有半分力氣去掙扎。
嘴角水潤了許多,徐聽眠拿著棉簽往回放,紀檸覺得還是很渴,她期期艾艾地看著那杯水,眼珠子隨著滾動,
又張了張嘴。
卻發不出聲。
徐聽眠注意到了紀檸的目光,見她一直盯著自己手裡的玻璃杯,
又折回身,再次彎腰,用新的棉簽蘸著水,擦了擦紀檸的唇角。
兩人貼的很近,紀檸悶悶的鼻子裡,聞到了男人身上熟悉的味道。
一如既往,和十年前別無二致。
她突然就感覺到眼眶一酸,人生病了總是容易脆弱,心裡一陣翻江倒海,
兩行淚水,唰地下子就滾落了下來。
徐聽眠依舊沒什麼表情,但是握著棉簽的手卻頓了一下,他將棉簽放到桌面上,然後用拇指貼上紀檸的眼瞼,
把那淚水給抹去。
護士敲敲門,進來給紀檸拔針。紀檸從小就不怕打針,但是大概真的是因為發燒發的,情緒極度不穩定,也或許是因為心裡最想念的那個人就在對面陪著她。
針從手背的血管中抽出來那一刻,針管刮蹭血管壁,引起一陣麻麻的疼。
紀檸的眼睛又紅了一圈。
徐聽眠站在床頭櫃旁,大手蓋在他的額頭上,輕輕摸了摸,
「不疼的。」
打完針,紀檸犯困,她又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覺,大約在下午四五點鐘時,才再一次醒了過來。
都說冬日裡最不能午睡,因為一覺醒來,望著窗外落日漫天瀰漫,紅色與深黑交接,冷風吹動著落葉與枯枝,
會讓人懷疑自己是否已經被這個世界拋棄了。
徐聽眠依舊坐在窗邊,他真的很疲憊,紀檸睡著的時候,他也跟著眯了眯眼。這一次紀檸徹底緩過神來,能從床上爬起來了。
床褥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音,徐聽眠瞬間甦醒,抬起頭來。
紀檸瞬間愣住。
仿佛有一萬個問題在胸口,呼之欲出,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隔著不到一張床的距離,在落日與黑夜交界處的傍晚,沒開燈的病房被昏沉的光影切割成一條一條中,
兩個人,就這麼靜默的,注視著對方。
……
……
……
「紀檸。」
半晌,徐教授一隻腿交疊在另一隻腿上,望著跪在病床上穿著病號服、條紋衣服下/身子已經瘦的沒什麼肉的女孩,
突然張了張嘴,
一字一句,像是講公開課般的平靜,聽不出什麼情緒地開口,
「我養你吧。」
*
紀檸原本就還在迷糊的腦袋,
突然就、「砰!」的一下子,
悄悄炸開了花。
「啥……啥?」
這人他說啥?
徐聽眠微微垂眸,十指交叉,中指稍稍抬了一下,
「我養你。」
咚!
紀檸一頭栽進了被子裡。
不是,
???
是不是她起床的方式不太對?
……
紀檸閉上眼睛,兩隻手摁著頭,讓自己能不能重新再起來一次。
她趴在床上,兩隻眼睛在被褥間埋了好長一段時間,頭冒出來看看徐聽眠依舊坐在那兒,然後又埋回去,反反覆覆好幾十次。
在等待著,那句熟悉的嘲諷。
紀檸不知道為什麼在這個時候,她還會覺得徐聽眠會諷刺她,因為每一次她做出這些奇形怪狀的動作,像傻子般手舞足蹈,試圖掩蓋尷尬的氛圍,
眼前這男人,都會嗤笑她。
等啊等,屁股都撅麻了。
最後一次抬頭,紀檸望著還是擱那兒的徐教授,
終於,臉上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老師……你是不是也發燒了啊……」
病房開著暖風,溫度不是很涼,但紀檸感冒還沒好實落,也只穿著一片單薄的病號服,撲棱了幾下,突然鼻子就發痒痒,
控制不住地張開嘴,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阿嚏——!」
徐聽眠猛地站起身,直接走到紀檸的床邊,
將已經快爬到床尾的小姑娘打橫抱起,
利落塞回了床鋪里。
紀檸:「……」
「老師……」紀檸伸出爪子,想要去推開某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