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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的思想太超前了,所以後半生一事無成。如果沒有前半生的光量子理論和相
對論,他會變成消逝於歷史長河的不幸者。依我看,”郝水青認真地說,“在三
種科學家中,後兩種科學家更值得謳歌。”
俞潔微微搖頭,覺得他的看法過於偏激。郝水青敏銳地看到她的表情,說:
“不,我不是假謙虛,也不是走偏鋒。我一點也不否認‘幸運科學家’的價值,
畢竟他們才是科學發展的主力。正是有了他們的幸運,科學才能一波一波地發展。
不過,從個人角度來看,我更敬仰後兩種,尤其是第三種科學家。比如說,我剛
才在咖啡館提到原子先天具有的行為模式,那是一個極為深邃的領域,是一個意
義極為重大的課題,與它相比,研究什麼‘血管清道夫’只不過是馬戲團的雜耍。
不過,雖然我認識到這一點,卻不敢投身於此,因為它太難了,很可能此生得不
出成果。這樣,探索者就不會有地位、金錢、美女這類獎賞。其實這些獎賞我都
可以捨去,但我惟獨不能承受失敗,一輩子的失敗,一輩子在黑暗中摸索,看不
到一點兒光明……我是一個懦夫,對吧。”
俞潔不知該怎麼回答,她沒想到,這位人生順遂的科學明星會有這種近乎悲
涼的感受。她握住郝水青的手說:“不,你是一位勇者,你敢於坦露真實的自我。”
“所以,我強迫自己繞開荊棘之地,選取了容易取得突破的課題。不過,我
知道有人在研究這個題目,40年前就開始了。”
俞潔的記者神經立即被驚醒了:“誰,他是誰?”
郝水青自顧說下去:“ 40 年前就開始,但至今毫無建樹,在他有生之年也
不一定取得突破。在科學界,他至今籍籍無名。”
“他是誰?快告訴我他是誰?”
郝水青笑起來:“我早料到,只要一拋出這根魚餌。你會一口咬住不放的!”
他收起笑謔,認真地說:“寫寫他吧,他才值得你去謳歌,即使他終其一生是個
失敗者。實話說吧,這正是我今晚約會的目的,我想向你介紹這位科學界的耶穌。”
“我當然要寫!但你快點說,他是誰呀。”
“他叫魯明,南京理工大學生物工程系一名副教授。不過,我事先警告你,
對他的採訪十分艱難,他一直拒絕記者採訪,不想把失敗暴露在閃光燈下。我已
經說動三個記者去採訪,都吃了結結實實的閉門羹。不過,那三位都是男性,”
他狡猾地笑道:“也許對一位漂亮迷人的女記者,他不會如此無情。”
俞潔解嘲道:“算啦,我的魅力已經吃過一次敗仗啦。再拿它去征服一位青
燈古卷的老學者,我可沒有信心。魯先生多大年齡?如果40年前就開始研究,現
在快60了吧?”
“對,明年他就退休。”
俞潔站起來,性急地說:“請你把我送到車站,我現在就去南京。憑我的直
覺,這次我一定能寫出震撼人心的好文章。”
郝水青拉著她的小手,站起來,讚許地說:“我沒看錯你,你有激情、有才
華,對魯明的報導一定會成功的。走!”
兩人轉身欲走,又不約而同地停下來,俞潔的眼睛在夜色中晶瑩閃亮,佯作
傷感地向:“那麼,我的騎士,在同愛情失敗者告別時,連吻別都吝於賜予嗎?”
郝水青笑了,摟住她的雙肩,在額頭上輕輕吻一下。俞潔衝動地摟緊他的脖
子,把熱吻頻頻印到他的臉頰上。“再見啦!”她大聲笑道,“告訴你,我可不
會甘心服輸,也許有一天我會捲土重來的。”
她笑著,率先跑向汽車。
二、失敗者
我坐上當晚的特快,是郝水青為我買的軟臥。他成功地激發出我臨戰前的亢
奮,他的身影老在眼前晃動。在今晚之前,我僅是仰慕他的才華,是一見鍾情式
的,缺乏深度。但在他坦承自己是懦夫併力薦我去採訪魯明之後,他在我心目中
反倒更高大了。
趕到南京理工大學住宅區已是夜裡10點,我毫不猶豫地敲響魯明的房門。門
開了,對面是一位個子矮小的老者,枯瘦,頭髮花白,很隨意的一身便服。但他
的隨意與郝水青明顯不同,郝的‘隨意’是用名牌服裝包裝成的,而魯明的隨意
則透著清貧和簡樸。我笑著問:“李姨在家嗎?我找她問件事。”
這是我在火車上盤算好的策略,以防魯先生給我一個閉門羹。方法果然奏效,
魯先生以冷淡的客氣說:“她去取票,馬上就回來。請進。”
他把我讓到客廳,便自顧去收拾一個提包。我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屋內的陳設。
房間整潔簡樸,給人印象最深的是幾架大書櫥,幾乎與天花板平齊。魯先生一直
沒與我說話;似乎已忘了我的存在。他收拾好提包,抬眼看看掛鍾。我忽然心中
一動,不由叫起苦來。剛才他說李姨是去‘取票’,又在收拾行包,看來他馬上
要出門啊。我原計劃從魯明妻子那兒著手,慢慢繞到正題的,現在來不及了。
“魯先生,”我走過去輕聲喚道,同時堆出最溫柔迷人的微笑,我想即使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