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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也會心軟的,“我是華西都市報的記者俞潔,想問先生幾個小問題,可以嗎?”
魯明回身打量我一眼,冷淡地說:“我想,介紹你來這兒的人一定也告訴過
你,我是拒絕採訪的。”
“魯先生……”
“不必說了,”魯先生平淡地說,沒有任何轉寰的餘地,“我從不改變主意,
請你走吧。”
我馬上把早已備好的淚水釋放出來,不說話,也不離開,只是讓淚水一顆一
顆溢出來。魯先生看看我,沒有再重複他的逐客令,但表情上沒有鬆動的餘地。
這是很尷尬的時刻,幸好救星來了。聽見門鎖響,一位老婦人推門進來。她
的目光掃了一圈,馬上明白是怎麼回事,笑笑,拉著我進了衛生間:“喂,洗洗
臉,”她遞給我毛巾,又拿來化妝品讓我補妝,“是記者嗎?”
我委屈地點頭,她嘆息一聲:“老頭從不接受採訪的。”
我可不願輕易服輸,我執著她的雙手,哽咽道:“李姨,我……”
她憐愛地打斷我的話:“而且今天你來得很不巧,我倆馬上要出門,半個鐘
頭後的火車,老頭要回家去朝聖。下次吧,下次我儘量勸勸他—一不過,我不敢
打保票。”
這已經是莫大的成功了,我立即帶淚笑了:“謝謝李姨,請問你們外出多長
時間?”
“最多三天吧。
“好的,三天後我再來,李姨,你一定幫我勸勸魯先生呀。”
李姨不置可否地笑笑,送我出門。
在燈光寂寥的便道上攔住一輛出租。計程車司機問我到哪兒,我茫然沒有回
答。司機很有耐心,緩緩開著車,等著我作決定。我忽然想起半小時後有一列回
家鄉南陽的快車,已經一年沒回家了,乾脆回家看看,為去世的爸爸燒香祭奠,
三天後再返回南京。相信只要打動了李姨的憐憫心,絕不會空手而歸的。拋掉失
敗的懊惱,我快活地說:“快,去火車站,快一點!”
媽媽沒料到寶貝女兒從天而降,少不了激動一番。下午4 點,我獨自到烈士
陵園為爸爸燒紙。爸爸是心肌梗塞死的,自然不屬於烈士,但這些年烈士陵園已
向普通百姓開放了,新建了高檔骨灰存放廳,只要你付錢便行。烈士陵園就在臥
龍崗下,與著名的諸葛草廬對面。街道兩側是一家連一家的珠寶商店,潔淨的玻
璃櫃中擺放著玉雕的仕女、熏爐、山水,材料多為本地特產的獨玉,也有伊朗玉、
阿富汗玉、緬甸翡翠等。還有玲瓏剔透的牛角雕工藝品和巧奪天工的烙畫。
南陽曾是歷史名城,是著名的“四聖之鄉”—一醫聖張仲景、商聖范蠡、科
聖張衡、智聖諸葛亮。東漢以來,南陽戰亂頻仍,城市數毀數建。但我總覺得,
南陽仍保留著幾千年的靈氣,無影無形卻又鬱結不散的靈氣,這靈氣已融入南陽
人的血液之中。
今天不是節日,陵園內幾乎無人。院子角落處,一位個子瘦小的老人正在祭
奠,是中國最古老的禮節—一跪拜,老人一絲不苟地三叩三拜,一束藏香在骨灰
盒前繚繞。
我從骨灰廳中取出父親的骨灰盒,放到另一角的祭壇上,擺上供果祭奠。等
我把骨灰盒送回大廳,忽然心有所動。剛才那個虔誠跪拜的老人,從背影看似乎
熟悉,是誰呢?我特意繞過去,老人已行完禮,端坐蒲團,雙手放在兩膝上,如
老僧人定。看見他的面容,我不禁眉開眼笑—一是那位拒人千里之外的魯先生!
他竟是我的同鄉!剎那間,許多細節被串在一塊兒:他要回家鄉朝聖;半個小時
後的火車;他略帶南陽口音的普通話……我預感到,這次採訪絕不會失敗了。
可是,他祭奠的是誰?我揣摸著魯明妻子無意說出的那句分量頗重的話:回
家鄉朝聖。是哪個人有資格享受他的朝聖呢。
魯明在沉思中沒注意到身後有人,他站起身,離開蒲團,立刻有一位衣著時
髦的姑娘搶上前,俯伏在蒲團上行三拜三叩之禮。她顯然做不慣這種古老陳舊的
禮節,但一板一眼,十分認真。
這是誰?魯明納悶地盯著她的背影。她行完禮,快活地跳起來,“魯伯伯,”
她欣喜地喊,“沒想到在這幾碰上你,沒想到我們是同鄉!”
原來是那位漂亮的女記者。魯明淡淡地點點頭,算作招呼,轉身去抱骨灰盒,
俞潔快手快腳地抱起來:“伯伯,我幫你送過去,好嗎?”她捧起骨灰盒,偷偷
瞄瞄上面嵌的小照片。是一個中年男人,大約45歲,形貌枯稿,頭髮凌亂,穿老
式的中山服。照片肯定有相當年頭,紙色已經發黃。頭像太小,難以辨認他與魯
明是否相似,因此無法判定他是否為魯明的長輩。俞潔隨魯伯伯到了二樓的高檔
存放廳,站在椅子上,把骨灰盒細心放到上層玻璃櫃中,靈位牌上寫著死者的名
諱:恩師陳天曾之位
老人在靈位前默默鞠躬,退出存放廳。俞潔快手快腳地收拾好供品:“魯伯
伯,我送你回去吧。”她甜甜的笑著,期待地看著他。魯明在心中嘆息一聲,知
道無法躲過這位女同鄉的軟磨功夫了,也許這是緣分?他點點頭,俞潔立時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