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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郁半信半疑的點了點頭,卻沒有像往常一樣。拽著他好不容易處於下風的話題,?繼續和他打嘴仗,?而是坐到了化妝檯前,胡亂拽了一塊兒卸妝棉在臉上塗抹。
「不是有事要說嗎?」諶軻問。
「……先卸了妝再說啊。」不知是不是因為卸妝棉的緣故,程郁的聲音有些悶悶的。
諶軻又看了他兩眼,?忽然輕輕笑了一下,沒再提出異議。
他看到了程郁碎發中露出的……耳尖的紅意。
而正在以粗暴手法卸妝的程郁,?自以為轉移話題做的天衣無縫,借著卸妝的理由閉著眼睛深呼吸,?試圖用卸妝棉上的酒精,帶走臉上不斷升騰起的溫度。
諶軻怎麼突然說出這種話啊啊啊……
還有程郁,?你自己能不能別老是多想!!
程郁胸前起伏得厲害,心裡像是和自己左右互搏一樣,把自己這個不太受控制的腦子罵了個狗血淋頭。
他覺得這個世界好像突然變得有些魔幻。
或許是從剛剛他忽然靈光一現,?悟到了諶軻話裡有話的內容開始……
又或許是,從諶軻昨晚還被他一個人丟在電梯,今早又若無其事的和他一起吃早飯開始……
再不然的話……也可能是和祝許學長吃飯的時候,與對面夫夫倆相對應的,?自己這邊的座位開始。
等等,或許是從開機當晚,諶軻以對戲的理由到自己房間,?說些奇怪話的時候開始也說不定……?
再往前的話……嘶。
程郁腦中忽然撞進了一些,被他成功丟進記憶角落塵封許久,卻突然又被翻出來的,灼熱又曖|昧的畫面。
一股化妝棉上酒精都帶不走的溫度,衝上程郁整張被他塗得左一道右一道的面頰,他的心忽然跳得極快。
像是原本躲在油布下,又突然被推到暴雨中的一支鼓,那些驟來的急雨接連拍打在原本平靜無聲二十多年的鼓面上。
「怎麼了?」諶軻視線的餘光看見程郁忽然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盯著鏡子裡的自己默不出聲,輕聲開口問道。
程郁呼吸一滯。
那些蟄伏已久,突然闖入的急雨,像是被管束了一般,在拍上鼓面的前一剎那,驟然化作柔軟輕緩的細雨。
像是安撫,又像是輕抹慢挑的撩|撥。
驟雨轉輕的撲通聲,惹得程郁心癢。
「給你兩個選擇。」程郁說著話,手上的卸妝棉卻沒有放下,像是要遮住從旁邊而來的那一束炙熱、卻努力按捺著溫度的視線一般。
「好。」諶軻沒有多問,只是收回視線,點了點頭。
程郁沉默了片刻,組織著語言,諶軻便一直安靜地等。
門外走廊里傳來一陣喧鬧——是比他們更早下戲的演員們卸妝完畢,準備結伴回落腳的地方休息了。
「許和光!晚上經紀人讓我倆一起直播。」一個聽起來就很不拖泥帶水的人開口。
「幾點呀……等晚一點好嗎?」許和光的聲音明顯弱一些,「佟辰,我回去想先洗個澡,今天在外面摸爬滾打一天,有點……」
「行吧行吧……麻煩死了。」佟辰沒好氣地道,卻還是多加了一句,「那你先回去,屋裡沐浴露要沒了,我去外面買一個回來。」
是那兩個因名字而「結緣」的孩子。
諶軻側耳聽著他們之間打打鬧鬧,卻又沒有什麼真的仇怨,眼神也柔和了些許。這兩個好苗子,都是他們公司從別處挖來的……在他們經歷和自己相仿的事之前。
這個圈子表面浮華,然而卻從根子上爛得盤根錯節,有些積累了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腐爛枝條,還想借著這股病氣往上爬。
想到剛從門外過去的兩個小孩,諶軻偏頭看了一眼還在斟酌詞句的程郁,忽然長長舒了一口氣。
「不用再推敲了。」諶軻開口,語氣有些疲憊,但程郁知道,這不是因為工作。
「你想問什麼,我都會……從實招來。」諶軻破天荒做了個投降的動作,活泛的樣子,竟和外界傳言的「冰塊影帝」毫不沾邊。
「我要把你這副樣子拍下來,發網上,然後讓你人設崩塌。」程郁忽然從鏡子裡瞪了他一眼,惡狠狠地威脅。
諶軻輕笑,像是怕了他一般,放下了投降的手,下一秒卻又抬手比了一個愛心的姿勢:「你拍吧。」他道。
「這樣他們就都知道,這是只有程郁能看到的諶軻了。」
程郁張了張嘴,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心頭情緒翻湧。
他想要探究諶軻……
他們兩個之間的謎題,明明在五年前就已經互相解開了,卻又在唯獨剩下最後一句「解得」的時候,解題過程連帶著題干都消失得一乾二淨,從卷子上蒸發。
而現在這個……熟悉的陌生人又突然回到了他的生命里,雖然竭力做出一副「我沒有變」的樣子,但程郁敏銳地察覺到。
這不僅不是原來那道題……
甚至還是一個加了很多問、又隱藏了幾乎百分之九十九線索的,加強版難題plus。
讀高中時,他其他文化課不太行,唯獨數學一騎絕塵,高考拿了個金光閃閃的150。如果不是真的喜歡表演,程郁也不是沒想過走數學競賽的路子,考一個大學的數學系。
他喜歡解題,並且享受用邏輯打敗一切迷霧的感覺。
此刻,這道潛逃五年後,披了一身功成名就的外衣,而內里卻傷痕累累的題又送上門來,把答案頁半遮半掩地放在他眼皮子底下,仿佛他只要隨手一翻,就能把他看個透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