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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狄講完了,認真看著季末。
季末哽了兩秒,若無其事道:「還可以。」
神他媽還可以。這種程度在A大直接免修滿分通過了。
季末突然想起莫狄的檔案上有寫過,他從十五歲住進靜音室,一直通過線上上課,進度奇快,現在二十二歲,已經讀出來兩個碩士了。
所以做得這麼好也不奇怪。
季末雙手抱臂看了一會兒莫狄。
這種學力倒是跟自己有些像。
季末本人十八歲被白海青招進塔,邊工作邊在塔的研究所上學。研究所招生從博士起步,季末屬於破格錄取,四年完成了本碩博連讀。
這不是一般的學生,不能用一般的方法帶。
「你覺得這份檔案特別在哪裡?」
「有三點。第一,它是同一個場景的不斷重複,隨著重複次數增加,細節越來越多;第二,文檔是按時間順序記錄的,場景出現的間隔日期不規律;第三,最後一次場景出現的日期是本月的三號,就是兩周前,意味著這很有可能仍然是一份open-file,等著下一次更新。」
季末不著痕跡地咬住下唇內側,目光沉沉。
這份文檔是季末特別編輯過的,關於他的第一個預知事件的記錄文本。這裡面做了一些必要的信息刪減,所有的人名均為化名,季末的化名是Z。
這也是季末前一天晚上跟白海青死纏爛打之後得到的妥協。季末說,如果讀完這份文檔,莫狄什麼推論都沒有,或者亂說一氣,那他在這個部門根本沒辦法一起進行研究,就是來添亂的,不如早點趕出去。
白海青同意了,並且告誡他三百多頁的紙列印下來特別浪費,現在安全區物資緊張,崇尚無紙化辦公,這種鋪張的考核僅此一次。
季末:「你的結論是什麼?」
莫狄:「Z像是一個不定期發病的精神病患者。」
季末的眼睛睜大了。
……???
什麼玩意兒??
你再說一遍???
緊接著莫狄又補了一句。
「但Z不是精神病患者,因為他在五年前的記錄中出現的一棟毀掉的建築,在今年年初才建起,細節描述分毫不差。這說明他五年前就能知道今年的事。除此之外的此類證據我還找到了14處。」
季末怔住了。
一瞬間的呼吸停滯。
哨兵雙手放在膝上,腰背挺直,極認真地直視他的雙眼。
「這不是精神病,這是預言。」
季末幾乎是瞬間低下了頭。
他裝作沉思的樣子,繞著自己的大拇指。實際上眼裡已經有淚水在凝結,他閉上了眼睛才沒掉下來。
辦公室內又開始縈繞著哨兵的精神力。莫狄看著自己突然低頭不知道幹嘛的樣子肯定又慌了,沒控制住自己的精神力。
季末悄悄聞了聞這強大溫暖的氣息,又想哭又想笑。
二十多年了。
在遇見白海青之前,所有人都說他是精神病。
遇見白海青之後,這些被當作精神病的過往都成了最高機密,不會再有人提起,可是也不會再有人替他撫平傷痕。
時間過去這麼久,連季末自己都以為自己已經痊癒了。
卻被這個狼崽子一句話掀起了創可貼,搞得丟盔棄甲。
還是疼的。
就這麼一句話,是季末從未奢望過的,遲來了太久的安慰。
過了很久很久,季末才輕輕吸了吸鼻子,清了清嗓子,然後雙手交叉,抬起頭。
季末知道自己的眼熱一時半會壓不下來,索性也放棄偽裝了,他平靜地問:「從最後幾乎全毀了的場景里,能找到14處證據嗎?」
面前的嚮導眼睛濕潤,明明還是冷靜的樣子,莫狄卻感受到了濃重得化不開的情緒。他喃喃道:「15處……但時間比較短,這只是第一遍閱讀,如果時間長些,能找到的肯定更多……」
季末仍然看著他,沒什麼表情。「繼續。」
為什麼偏偏是這個孩子。要是能換成別人就好了。
「……有15處的證據表明Z提前知道之後會發生的事,比如新蓋的樓,投放的廣告牌,行道樹的間距……」莫狄不知道怎樣才能讓季末不要露出這樣令人難過的表情,於是只能繼續說下去他的分析。「而這些新變化,都出現在了世界毀滅的場景里,這說明直到世界毀滅,這些變化是一直存在的。」
季末勾起淡淡的笑意,點頭問道:「還有呢?」
「這期間Z和A有試過改變這些變化,比如砍掉樹,禁止廣告投放,然而在或長或短的時間內都會被恢復原狀,我推測……這屬於不可抗的變化。」
「也就是說,這些變化會一直維持到最終那個場景的發生。」
莫狄說完了。他把資料放在腿上,看著季末。
季末深吸一口氣,最後扯了一下嘴角,然後笑意淡去,整張臉恢復平靜。他又看了莫狄一會兒,對方投過來的目光不安而關切,想要詢問又不敢開口。季末想,要是白海青的讀心異能能分享給別人就好了,在這種怎樣都沒辦法解釋的時候,一個眼神就能讀懂所有的前因後果。
呵,他在想什麼呢。
他們無言地對視著,空氣里的精神力波動如繃緊的琴弦。
莫狄在不安。
「非常好。」季末說。他眼睛裡的水氣都散了,現在的眸子又黑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