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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出手,觸到莫狄的眉心。
「別皺眉頭啊……」季末聲音很輕。
莫狄逐漸鬆開緊縮的眉,但是仍然很疲憊地閉著眼。季末緩緩給莫狄揉著太陽穴,揉了一會兒,他捧住了莫狄的臉。
季末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突然流淚的。
他捧著莫狄的臉,忽然就想起來他在夜裡不斷看到的預知事件。在未來的某個時刻,他會做著同樣的動作,輕撫哨兵的臉頰,然而莫狄不會睜眼。
不願意去想的畫面卻偏偏在此刻浮現在腦海里,季末想要不看莫狄的臉,卻挪不開眼睛。
季末輕輕撫摸莫狄的眉眼,兩把小扇子一樣的睫毛撓著他的指尖。也許自己對莫狄的感情到了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步,季末在心裡想,如果死前看到這樣的畫面,也挺好的。
季末感到自己呼吸聲帶上了鼻音,連忙要翻身下去,卻被莫狄的胳膊攔住。
莫狄睜開眼,映入眼帘的就是他的嚮導在自己懷裡無聲地掉眼淚。
他瞬間雙目赤紅,整個房間的精神力都亂了。
直到哨兵壓抑的精神力突然狂亂的這一刻,季末才意識到眼前這個人到底有多麼可怕。莫狄幾乎是憤怒地瞪視著季末,似乎不能將他認出來。他滿心滿眼都是殺意,此刻只想弄死那個讓他的嚮導哭泣的人。
儘管這個人究竟是誰他並不清楚。
季末被室內突然暴漲的精神力扼住喉管幾乎窒息,他拍著莫狄的手臂讓他鬆手,然而莫狄卻偏執地鎖著他的腰身不讓他動。
「莫狄!莫狄!」季末驚慌地大叫莫狄的名字。
這不應該……莫狄精神域崩潰不受控制是在預知事件里的事,那時他們應該在邊區,而不是在家裡。眼下莫狄的狀態就跟看不見也聽不見了一樣,只會把他死死箍在懷裡。
是因為長時間斷藥嗎……季末額頭冒汗,焦急又悲哀。
要是他能像個普通嚮導一樣有安撫能力就好了,要是他的斑頸鼠兔能聽懂他的命令就好了……
要是莫狄喜歡的人不是他就好了……隨便是誰都能救他……
季末死死咬住下唇,緊盯著莫狄的瞳孔,眼淚噼啪往下掉。他拍著莫狄發燙的臉頰,希望喚醒他的意識。
如果絕對契合真的那麼有用,莫狄……
季末的眼淚砸在莫狄的臉上,又淌了下去。
……你最好不要騙我。
季末使出全部的力氣,一手按住莫狄的頭頂,一手掐著他的下巴,絕望地吻了上去。
室內的精神力逐漸平復,飄散在半空,裹著沙發上的兩個人。
季末從來沒親得這麼兇狠過。他撬開了莫狄的唇,將自己的舌頭往對方口腔里送。他幾乎從未在親吻一事上掌握過主動權,是以此刻要吻醒一個失去神智的人,季末慌亂地全無章法。
他在莫狄的齒列上亂舔一氣,兩個人的津液交換,從偶爾錯開的雙唇中間流出晶瑩——他只希望自己的體液當中含有足夠的精神力。這個吻被親成了打仗的架勢,強硬暴力但極端純情。
季末憋著一口氣,他一直在哭,鼻子堵住了,現在還要親莫狄,他沒辦法呼吸。
快憋暈了。季末撐起來上半身,和莫狄的臉分開一段距離,大口喘息。
在莫狄身上喘息良久,他低下頭,清楚地看見莫狄眨了一下眼。
那雙充血的眼睛逐漸聚焦在季末臉上,受到了極大的震動,瞬間泛上痛色。莫狄的眼睛變得濕潤,他痛苦地合上眸子,濃密的睫毛從根部漸漸濡濕。
等到再睜眼的時候,莫狄已經恢復了清明,那雙眼睛深深地望著近在咫尺的季末,眸色晦暗幽深。
季末抽了一下鼻子,還在喘著氣,卻突然感到腰間的那隻手更緊了。莫狄把斑頸鼠兔往茶几上一放,然後雙手摟住季末的腰,兩個人上下顛倒。
天翻地覆。
季末被按在沙發上的時候愣了一下,然而他沒有動彈,一瞬不瞬地看著莫狄。對方眼裡的紅血絲逐漸消退,他伸手摸了摸莫狄的額頭,依舊還是有點燙,但比剛剛好多了。
莫狄一手撐在季末臉側,一手捉住那隻試探自己腦門熱度的手,向下捂在了自己臉上。
他偏過頭去,吻了吻那隻手的手心。
季末感到有些癢,指尖微微蜷縮。莫狄拉著那隻手,與他十指相扣,按在了季末頭頂。季末的左手幾乎是立刻抬了起來,卻被莫狄另一隻手死死扣住。
一個完全壓制的姿勢。
「剛剛害怕了嗎?」莫狄嗓音沙啞。
他們的視線就這樣膠著,季末兩隻眼睛濕漉漉的,眼角還掛著淚痕。他嗓子還在發抖,幾乎是同時問道:「你好些了?」
莫狄的目光沉得讓季末心顫。
一聲極壓抑的嘆息。
「季末……」
莫狄說著,將季末被鉗制在身側的手也推到頭頂,一隻手控住了他兩隻手腕。他整個人懸在季末上方,空下來的那隻手極溫柔地撫摸著季末的臉。
「你怕嗎?」他又問了一次。
完全控制的姿勢讓季末整個人被籠在了莫狄的陰影里。他的視野里除了莫狄,什麼都沒有。
季末呆呆地看著哨兵悲傷的神情,茫然地動了動唇。
如果……說了怕,莫狄會做什麼呢……?
會離開這個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