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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末對上這沉甸甸的視線,心臟好像被人攥了一下,抽疼蔓延到四肢的末端。他面上沒有任何表露,只是喉結顫了一顫,立即被他用一聲咳嗽掩飾過去。
他在咖啡杯後面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你早就知道我有事瞞你。」季末望著莫狄的眼睛,說了這句開場白。
莫狄的呼吸節奏一瞬間變了。他沒有說是,也沒有點頭。
「我已經糊弄過很多次了,再糊弄下去你肯定就不樂意了。」季末沖莫狄眨眨眼,笑了一下。
他用手指摸了一圈咖啡杯,然後把手收回,放在腿上。
「我決定跟你坦白。」
季末竭力繃住自己的面部表情,控制自己的嗓音不要發顫。但實在是太難了,於是他抽了一張面巾紙,穿插了一個擤鼻涕的動作。
他咳了兩聲,道:「我不久前有了一個新的預知事件。」
莫狄一剎那呼吸驟停。
「……什麼預知事件?」
莫狄的嗓音也啞了。他緊張到了極點,手指尖都在微微顫抖。季末的預知事件從來都沒有好事,總是跟死亡有關,這次……是誰?
季末清了清嗓子。
他眼角有輕微的紅,但並不明顯。那雙眼睛望著莫狄,看了很久。「我預知的那個場景在邊區,預知里……」
季末停住了。他在做最後的掙扎,整理最後一次語言。
這句話一說出來,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莫狄的呼吸也跟著一滯,心跳劇烈到要脫離胸腔。他幾乎是立刻想到了最壞的可能性——季末。
是季末不是?
是不是季末會死?
季末看著莫狄的臉,心想真的被捅一刀都不會這麼疼。他藏在桌下的那隻手緩緩握起,指甲沒入掌心。他低頭咳嗽一聲,一鼓作氣。
「莫狄。我會在邊區殺了你。」
莫狄臉上的表情在一瞬間碎了。
「……你說什麼?」這嗓音莫狄自己都不認識。
季末面無表情地看著莫狄驚愕的臉。他往後坐了坐,顯出前所未有的疏離。借著話鋒,他繼續往下割。
「我知道這很難接受。老實講,我一直在猶豫要不要跟你坦白。但是昨天看了那個電影,你說的對。」
「如果不告訴你,實在是太不公平。」
季末把咖啡杯端起,繼續說著早就打好的腹稿:「這些天你欲言又止太多次了,去邊區前,你肯定會找我問清楚,我瞞不了多久了,不如今天直接告訴你。」
莫狄似乎被一道雷劈在椅子上,像是一截焦木,當下都不知道該做何反應。莫狄凝視季末,問:「你確定?不是噩夢?」
季末啜飲一口咖啡,點頭。「確定。」
「多長時間了?」
「你什麼時候感覺我不對勁的,就什麼時候發生的。」
「在邊區?」
「在邊區。」
……
他們一問一答,就像桌球桌上怎麼都掉不下來的一隻桌球,隔著中間的心理防線你推我擋。
「我要看你的預知事件記錄。」
「我沒記。」
這是最後一回合。
莫狄緊皺眉頭,明顯不信。季末慢吞吞把咖啡喝完,說:「我確實沒記。」
他坦蕩地跟莫狄對視,眼睛像寒潭。
這個早晨,伴隨著濃郁的咖啡香氣,莫狄恍惚以為這是在幾個月前,他跟季末第一次見面的咖啡館。那時的季末對他的冷漠和疏離,和現在如出一轍。
不,甚至那時還要更好一些。起碼那個時候,季末對他還有一份對待陌生人的禮貌溫和,但現在連這一份溫和都沒了。
季末趁著莫狄還想不好回應的當口,條理清晰地總結陳詞:「我會給你一段時間,好好想想我們的關係要不要繼續。」他說話的語氣像是怎麼駁都駁不倒的老師,神情淡漠,這種突然拿出來的年長者的氣勢讓莫狄非常不適應。他們只差了兩歲,而且平時都是莫狄在照顧季末,但這個時候莫狄才意識到,在季末心裡,自己真的就只是個弟弟,即使是成為戀人,他們的關係也不對等。
季末垂下眼睛看了一眼自己的戒指,然後輕輕摘下,把戒指放在桌上。
「你想分手的話,我是很能理解的。因為我目前沒有找到任何trigger。」
莫狄被他這個動作激怒,跳起來捶了一下桌子,整張桌子搖晃了一下發出巨響,那隻戒指也顫了顫,但季末不為所動。
季末坐得安穩,好像在教育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莫狄,你想好了。」季末直視對方的眼睛,陳述事實:「我是會殺了你的人。」
莫狄滿臉都是憤怒而不可置信,但季末的表情卻那麼冷,似乎在說如果莫狄再做出什麼舉動,就是幼稚、天真、衝動、不理智,讓他季末瞧不起。
他們劍拔弩張地對峙了一會兒,季末嘆了口氣。
「對不起。」季末低聲說,「我瞞了你這麼久,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真的對不起。」
季末把喝乾的杯子放下,然後起身。
莫狄這才發現季末是換好了衣服的。
「你要去哪裡?!」莫狄猛地拉住季末,把季末的手腕都攥白了。
「我出門有點事情。」季末淡聲道,「你正好利用這段時間好好思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