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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末掰不開莫狄握緊的拳,只能把手牢牢覆蓋在莫狄的手背上。
他閉上眼。
斑頸鼠兔四肢趴得端正,將毛茸茸的小腦袋拱在了莫狄皮膚上。
銀色光芒從它的每一根毛毛上發散出來,然後被莫狄吸收。
鼠兔緊緊閉著眼,小爪子扒著莫狄的額頭。它伸出粉紅色的小舌頭,舔了一下莫狄。
精神結合開始的那一剎那,莫狄就感到自己的頭頂流淌進了季末的精神力。
季末的精神域一向孱弱,平日裡漏出來的精神力也只有一星半點。
但是此刻,季末的精神力如同一條涓涓流淌的小溪,不斷注入莫狄的身體,雖然水流很緩,但卻像是不會枯竭,溫柔而堅定。
季末跪在床邊,緊緊握住莫狄的手。精神力源源不斷從他的精神域流出。
如果換做是精神域強大的嚮導,比如白海青,那麼精神結合不會對嚮導造成很大的負擔。
可是季末不一樣。
他從小精神域孱弱到無法被精神力監測網定位,連精神體都無法召喚出來。他的小鼠兔能穩定出現,還是在莫狄住進他家之後的事情。
而他真正能控制精神體,甚至是在今天早上。
他從未想過精神結合會來得這麼快,如此猝不及防。他還沒有跟他的小鼠兔體驗過正常的主人和精神體的生活,就已經要失去它了。
季末感到自己像是一口枯井。井裡的水一共就那麼一點,地下的水源又是乾涸的,可是他要把自己所有的精神力全部掏出來給莫狄。
把自己全部倒空榨乾,把自己所有的生命力都給予另一個人。
季末咬緊牙關,眼淚在閉合的眼皮後面築起高牆。
曾經為了救哥哥而孤注一擲不擇手段的決絕,季末以為他已經徹底失去了。
卻在此時又拿了出來。
他要救他。
季末在感情上是個窮得叮噹響的人,可是因為遇到莫狄,他就不自量力。
他愛他,從一開始的恐懼和厭惡,一步一步走向無法自拔。
愛到了他不敢承認的地步,他好像已經富足強大得無人能敵。
足以支撐他的一腔孤勇,支撐他一個人走向自己的滅亡。
季末的精神域傳來鈍痛,有什麼好像在分崩離析。他的精神力流出在漸漸放緩,季末用全部的意念逼自己繼續加碼。
還不夠。
季末強撐著往前趴,精神域的痛感讓他眼前模糊。季末摸索著莫狄的臉頰還有唇瓣。
然後吻了上去。
唾液里多少還有一點精神力……季末想著。
然而此時的季末已經不知道,他往莫狄嘴裡餵去的不是他的唾液,而是猩紅的血。
兩唇相貼,從錯開的縫隙流下的蜿蜒,血紅一片。
季末的精神域在碎裂的邊緣,身體裡的血管在破裂。
他的痛感全部集中在了腦袋上,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喉嚨、鼻腔、耳道全部在出血。
季末艱難地呼吸著,仍然固執地與莫狄接吻,將自己的血液渡過去。
斑頸鼠兔依然像個小雕像一樣,維持著鎮守的姿勢,最大限度地往莫狄身體裡注入精神力。
它終於進入了莫狄的精神域。
小鼠兔的小爪勾住莫狄一縷精神力的那一刻,就再也沒有鬆開。它們緊緊纏繞,融為一體。
他們完成了精神結合。
季末對精神力的透支終於帶來了代價。他的精神域滿是開裂的細痕,一觸即碎。他幾乎成了一個空殼,不再有辦法產生精神力修復自己的精神域。
他的精神體,隨著精神力的枯竭也無法支撐。
斑頸鼠兔的絨毛逐漸變淺,銀色光暈褪去。隨著光芒減弱,精神體的輪廓也越來越模糊。
最後,小鼠兔淡成了一團看不清的霧氣。
隨風消散。
與此同時,季末的手脫了力,身體向一邊歪去。
季末的鼻端和唇邊全是鮮血,耳邊的頭髮也被耳道流出的血液浸濕。季末倒在地上,血液滴滴答答,從下巴流到了冰冷的大理石上。
他疲憊地闔眼。精神結合已經完成,莫狄……
不會有事了……
靜音室的門被突然打開。
趙昀背光站在門框裡,整個人仿若一個暗影。他緊抿雙唇,神色極其嚴肅,眼睛迸發出又驚又怒的光。
幾分鐘前——
莫狄的精神力溢出到達了臨界點,趙昀本打算等莫狄徹底暴亂,直接敲昏了餵藥。
絕對契合的安撫能力是很有限的,對於精神域暴亂,尤其是嚴重聲過敏的精神域暴亂,只能靠結合或者藥物,只靠絕對契合根本壓不住。
趙昀就在門口站著,盯著漆黑的玻璃,等待著壓制不住的時刻來臨。
莫狄一定會暴起的,會失去所有理智,只留下攻擊性。到那時,他不會管什麼絕對契合的對象,有人想要靠近他,莫狄下殺手不會眨眼。
如果此次用藥物再經歷幾個療程,讓莫狄恢復之前的狀態,那季末就沒什麼用了,可以解決了。
趙昀在心裡盤算著。
如果不行,那就再留他一段時間。直到他們可以完全控制莫狄。
精神力濃度過高的紅色警報一直響著,趙昀把它當成思考的背景音樂,沒去理會。
直到身後一排如臨大敵的哨兵中,有一個突然說道:「你們有感覺到嗎,精神力濃度降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