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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末把案例二發給了莫狄。莫狄沖他說了一聲「收到」,又腆著臉說分析完這個案例還要獎勵。季末沒理他。
不能這麼下去。季末對自己說。
胸口湧起一陣陣電波,他雙手握拳,指甲陷進掌心。季末點開了預知事件三的記錄,開始整理可以給莫狄的版本。
這份記錄也是白海青負責的,季末鮮少自己打開。季末輸入密碼,在頁面彈出的那一刻,心裡想念著白海青。他在邊區安不安全?到底什麼時候能回來?那裡的異能者又是什麼情況?
文檔的大標題映入眼帘,季末深吸一口氣。
十六歲的冬日,季末救下了陸潔,第四個預知事件的開始和結束都非常倉促,剩下的三個預知事件都還在進行:世界毀滅和父母身亡這兩個噩夢並沒有明確的時間節點,唯有第三個預知事件關於他的哥哥季初,他知道會在哪一天。為了改變這個可怕的日子,季末一直努力著。
這一年十二月三十日,是季末的十七歲生日。
他提前兩個月就拜託母親給季初打電話,希望哥哥能回來陪自己過生日。其實兄弟倆的生日挨著,季末十二月三十,季初一月一。
季初在電話里難得地愣了愣,然後表示如果到時沒有緊急情況的話,就請假從邊區回來。季末聽著電話里哥哥的聲音,心只放下了一半。改變預知事件哪有那麼容易——三年前他已經多么小心了,陸潔還是過敏了差點沒救回來。
果然,到了十二月初,季初給家裡來電話說年底邊區很忙,不回來,而且父親在執行秘密任務,他留在邊區安心一些。
季母放下電話,安慰季末:「你哥現在是軍人,哪能說回就回那麼自由呀?他趕不回來,媽給你過生日,也一樣熱熱鬧鬧的!」季末點頭答應著,心裡十分焦急。
從十歲之後,他就沒有在家裡提過一次他能看到的預知畫面。他知道全家沒有一個人信,而且父親也好哥哥也好,都對自己說這種話極端厭惡。
可他自己知道這是真的。僅憑自己的力量改變預知事件的發展無異於蚍蜉撼樹,他曾經救下來陸潔已經算是瞎貓碰上死耗子,他怎麼能保證次次成功。
到底怎樣,哥哥才會離開邊區。
季末做出了這輩子最後悔的事。
十二月二十五日,季末在餐桌上留下了自己的遺書。遺書里寫道這些年來自己其實一直在做噩夢,他知道自己是個瘋子,給家人添了許多麻煩,父親和哥哥都是邊區的英雄,而自己的存在只會給家裡抹黑;自己到現在為止連精神體都召不出來,是個殘廢,不想再讓母親為自己擔心下去,云云。
季母看見小兒子的這封遺書,瞬間臉色煞白,差點暈過去。她樓上樓下大喊著找季末,然而季末已經從家裡消失了。
季母報了警,然而正如季末所預料的那樣,警方即使動用精神力監測網也無法定位自己這個連精神體都召不出來的嚮導——精神域太過孱弱,都不會引起精神力監測網的波動。情急之下,季母之好給邊區打電話。
季向東在執行機密任務聯繫不到,於是季初只能拋下邊區的一切事務,日夜兼程趕回安全區,找弟弟。
季初趕回家的時候是十二月二十八日的晚上。他帶著邊區的一身風沙,眼裡布滿紅血絲,握住了季母顫抖的手。
「初啊,要是,要是……」季母嗓子完全啞了,一句話都說不明白。
季初把母親扶到床上,沉聲道:「媽你先休息,我去找,我會找到他的。」
季初片刻都沒有休息,轉身投入了茫茫夜色。
季末的家在城南的別墅區。季向東是王牌哨兵,戰功累累,自然待遇優厚,家裡享有最優越的生活環境。城南的綠化是整個安全區最好的,和樹木相掩映的,則是一個個水庫。這些水庫每年都有人喪命,季初最先找的就是水庫。他發動了他的戰友和同學,上到調監控下到潛水撈人,也沒有找到季末。
季初站在水庫邊,只要沒見到屍體,他弟弟就一定在別的地方。還要找。
二十二歲的季初憑藉自己的關係網,盡最大可能地尋找自己的弟弟,卻一無所獲。到了十二月三十的中午,季初接到了家裡的電話。季母欣喜若狂痛哭流涕地告訴他:「回來吧,你弟弟回來了。」
季初掛了電話就往家跑。
季初進家門的時候,氣都喘不上來了。一貫整潔有型的嚮導,現在頭髮粘成一縷一縷,衣服上污漬泥土成片,鞋子也髒得沒法看。季初撐著門框,看著客廳里沙發上坐著的弟弟。
季母拉著季末的手還在抹眼淚。季初看著季末的臉轉向自己,那雙眼睛亮了亮,冷冰冰的小臉上突然綻出一個笑:「哥,你回來了!」
季初三兩下換了鞋往屋裡走。失而復得的弟弟似乎是瘦了一圈,然而精神頭卻很好,並不像是想要輕生的樣子。季初死死盯著季末,季末頂著他的眼神,瑟縮了一下,但表情居然是掩飾不住的欣喜。
季初要氣瘋了。母親幾天之內生出許多白髮,家裡亂成一團,自己是動用了多少人脈關係去找季末,結果他居然自己回來了!
「你他媽居然還有臉笑!」季初大步走到季末跟前,一巴掌甩了過去。
季末的頭一偏。一耳光下來,他一邊耳朵暫時失聰,嘴角出了血。季末笑不出來了。他緩緩舔掉嘴角的血,低下頭說:「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