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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目前的安全林,是不是範圍擴大了?」他問。
白海青頓了一下,「是。」
「是不是意味著安全區擴大了?」他又問。
白海青繼續回答:「是。」
顧山往後靠了靠,姿態大度寬鬆。他望著立正站好、軍服筆挺的白海青。
「那你的問題在哪裡?」
語氣沒有一絲不耐和責怪。
白海青眉頭緊鎖。
「我已經說過了,嚮導的安撫,對那些戰鬥在一線的哨兵,效果已經很差了。如果再這樣下去,他們可能都會陷入精神域暴亂,到那時,我們沒有任何介入手段。」
他看了一會兒顧山,語氣稍微有些急:
「而且您沒有發現嗎,在前線待得越久的人,如果犧牲了,他的遺體對暴植的吸引力會變得更大——我們基地現在停放戰士遺體的時間都不能超過一個小時了,必須儘快火化,不然暴植很快就會來。」
顧山雙手交叉。
「那你的建議是?」
白海青毫不猶豫地說:「撤退。」
「我們已經在邊區走得太遠了。先回安全林附近。」
撤退。
顧山走路帶風。他嘴角勾著冷笑,滿面嘲諷。
他的精神力在身後飄蕩,很快被醫院的新風系統給排了出去。
白海青……
你倒是退了個乾淨。
顧山一路走進白海青幾個小時前還在的病房。
他走的時候,白海青還老老實實睡在這裡。
回來的時候,卻已經燒成了灰。
當年白海青說過的遺體停放不能超過一個小時,居然最後用在了自己身上。
他一把抓過那個故障的呼吸機,仔細檢查著裡面的各種配件。
他叫來一個工程技術員。這是邊區的一個兵種,負責檢修各種機械設備。
「故障原因。」他命令道。
顧山就這麼站在一步之遙的位置,盯著這個年輕的工程技術員。他的精神力絲毫不加收斂,統統施壓在這個技術員身上。
這是一個剛來服兵役不久的小哨兵。
在總司令的威壓下,他的手指都在抖。他顫顫巍巍將故障部分拿在手裡,轉過來轉過去,不時再拆拆卸卸。他逼迫自己全神貫注在手中的物件上,只有這樣,他才能儘可能地少受總司令的影響。
過了好一陣,他終於檢查完畢。
確認再三,他對總司令匯報:
「報告總司令,故障原因確定為設備老化。」
年輕的技術員扳開故障位置,那裡有一道裂縫,就是這道小小的裂縫,使得整個供氧組件不能正常運行。
顧山盯著工程技術員指著的這個位置。
半晌,他問道:「設備老化,為什麼不及時更換?」
病房裡鴉雀無聲。
顧山的下屬們都站在門外。
因為沒有等到回答,顧山的聲音陡然拔高。
他一字一句地說:
「我問。」
「為什麼,不及時更換老化的設備?!」
顧山的眼神銳利地看向門外。
經歷過剛剛在焚化室的那一遭,這些人似乎更不敢說話了。
在焚化室里的時候,因為說了實話,顧山能把他曾經的一個得力助手幾乎活活掐死,又送到了生化實驗室做樣本。
此刻,總司令又在問責。
然而這根本不是他們中任何一人的問題。
顧山笑得陰冷。
鋥亮的黑色軍靴往病房門口踏去。他的下屬們立刻在走廊列隊站好。
顧山停在病房門口,正對著這一行鴉雀無聲、軍容軍紀極其規整的,他的心腹。
「都不說,當啞巴是吧……」
他的視線緩緩掃過這些人,看他們被自己的目光觸碰到的那一剎那,身體不自覺的瑟縮。
顧山深吸一口氣,接著牙關咬死,雙目怒睜。
他的精神力在一瞬間高密度凝結,形成一柄尖銳的利器,向著對面的人扎去。
他的目標是最左邊的那個哨兵——
那是邊區裝備處處長,專門管各種裝備的,他居然,敢保持沉默——
就在他的精神力即將刺透這個人的軍裝時,他身後病房裡那個年輕的哨兵突然出聲叫道:
「總司令!我們已經沒有能力更換設備了!」
顧山的精神力剎那間停滯。
然後如同平流霧一樣,刷地散開。
他緩緩轉身。
「你說——」
「為什麼不更換設備?」
這句話問得又輕又緩,卻讓所有人不寒而慄。
顧山盯著這個小工程技術員,他甚至是在鼓勵地笑著的,只是這個笑容過於寒冷。
小哨兵抽了一下鼻子。他握緊雙拳,咔咔兩聲立正站好。
他大聲喊道:
「報告總司令——!」
「我們,已經沒有能力更換設備了!我們的所有物資都在向前線傾斜,資源都用於武器彈藥,非戰鬥必須品已經一年沒有更新了!」
也許是人恐懼到了極點反而會爆發出勇氣來,這個小哨兵此刻用盡全力的喊,讓整個醫院都靜得如同墓地。
連同帶來恐懼的顧山本人,都靜默了。
他們每個人都一動不動地靜立,每個人都腰杆筆直。
他們都好像一塊塊墓碑,固執堅硬地守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