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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底下的風很熱,羅安走著走著又出了一身汗,他不合時宜地想,萬一自己這麼狼狽讓季末看了嫌棄怎麼辦,但腳步卻停不下來。
七個月了,整整七個月了。
季末終於醒了。
七個月前,白海青同意讓季末接受藥物治療。
要讓季末的精神域恢復原本的狀態,就得做到兩點——第一,修復實驗藥物造成的精神域脆弱;第二,讓他原本不該有的異能消失,也就是那一段基因的關鍵靶位要滅活。
成偉把他們的研究成果和羅曉鳴當年的留下的資料進行對比,又經過了幾輪優化,才給季末打了第一針。
然而治療的第一個療程並不理想。季末躺在那裡,各方面身體數據幾乎沒有變化。這根本不是他們期待的治療效果。
於是成偉又跟白海青商量了一次,最後白海青決定:雖然沒有明顯的起色,但鑑於對季末並沒有造成傷害,所以治療繼續。
成偉對這個狀況很不滿意。經過了無數個日夜,掉了無數的頭髮,他才突破了這個瓶頸——季末二十年前服用的靶向藥物是早就淘汰的禁藥,跟在哨兵身上用的實驗藥物成分差距極大;他們目前的治療試劑給莫狄他們用會比較合適,但給季末的需要大調。
成偉一邊調整藥劑,一邊嘆息。每到這種時候,他就會非常想念他遠在安全區醫療中心的師弟秦華,秦華在這方面的悟性比他高了不知道多少。
但秦華在醫療中心當家顯然更合適。自己當初沒能守住底線,被趙昀誘騙來邊區,就已經失去了堂堂正正做大夫的資格——他已經是親手做過人體實驗的人了,往後再救的所有人,都只是彌補。
到第四個療程的時候,季末終於明顯見好了。
這還是白海青興奮地跟他說的——
「我今天扒開季末的眼皮,發現我能知道他在想什麼了!!!」
成偉:「……」那就好。
從季末昏迷開始,白海青養成了一個習慣:每天好幾次扒拉開季末的眼皮子,非得用自己的讀心異能瞅一瞅季末的精神域。
一開始是什麼都看不到的,這也是他最初火急火燎各種不放心的原因——人即使在睡眠狀態下大腦也在運轉,他總能看到點什麼;然而季末那時的精神域就跟一張白紙一樣,什麼都沒有。
所以即使小羅和成偉都跟他說季末的精神域從醫學角度是健康的,他也根本不信,每天一遍一遍在他們耳朵里催,最後才讓成偉和小羅推斷出季末吃過實驗藥物這碼事。
時間過得很快。季末一動不動地昏迷著,整個人好似被凍在了靜止的時光里,外面的天氣卻已經換了幾換。陰暗的地下迷宮隨著季末的好轉,氣氛都明快了起來。
因為長期臥床會導致肌肉萎縮,白海青每天都會給季末捶腿捏胳膊,等晚上陳劍叫他回去的時候,小羅常常就下來接他的班。
其實一開始,羅安是奉命來記錄病人症狀的。他總是拿著本子,仔細觀察季末的狀態,記錄各種數值。
後來,他發現白海青跟季末的溝通實在是有意思。
白海青看到季末在想什麼,就會跟季末說話,而季末慢慢也會用獨有的方式進行互動。
比如白海青只要在季末腦海里看到他被莫狄一刀穿心的畫面,就會心疼地拍拍他的臉,說:「你換一個想。」
季末就會聽話地換一段記憶,好像換了一個夢做。
還有白海青某次不知道看見了什麼鏡頭,突然老臉一紅,然後點著季末的鼻子說:「等你醒了,我看你能臊成什麼樣子。」
季末這次卻跟沒聽懂似的,任性地順著這個鏡頭往下回顧,白海青趕緊把他眼皮捏死,「你差不多點行了,別這麼不拿我當外人,這是這個禮拜的第幾次了?!你好好反思一下!」
羅安被白海青弄得好奇死了,趁著白海青走開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湊近季末的臉,掀開他的眼皮,明知不可能但仍然想知道季末到底在想什麼。
——對上那雙漂亮的眼瞳的時候,羅安一瞬間心跳加速了。
季末好漂亮。
他趕快把季末的眼睛合上,又心虛地在那眼皮上拍了拍。目光下移,他的視線在季末左手無名指的戒指上停留了兩秒。
到了第五個療程的時候,治療突然有了重大突破。
某天下午,羅安下了班就來到季末這裡,白海青正在給季末按摩,陳劍居然也在——正坐在一邊的椅子上打瞌睡。這位原刑偵部長不知道每天都在忙什麼,時常見不著人影。
陳劍睡得很沉,還打起了輕微的鼾。他的鷹放了出來,卻沒在高處站著,反而在地上貼著一隻柯基。
天氣已經很暖了,柯基嫌熱,不願意挨著鷹的羽毛,然而它剛扭扭屁股往前挪了兩步,那隻鷹也跟著走了過來,只要柯基停下,鷹是一定要貼上去的。
後來柯基放棄掙扎,趴在地上,哈哈地吐著舌頭。那隻蒼鷹扭頭環視四周,然後悄悄揚起了大翅膀,虛虛地攬在了柯基身上。
羅安瞧著這一對精神體,實在覺得有意思,於是把自己的龍貓也放了出來。
龍貓對地上這兩隻不是很感興趣,反而蹭蹭蹭躥上了床,伸出兩隻小爪,貼上了季末的下巴。
羅安:「……」
白海青笑出了聲。「小羅啊,你這個龍貓的動作是跟你學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