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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死死,並不是說堪破便能堪破的。
這一遭遭,十年,幾十年下來,孩子長大,情愛自知,但終究有分別的時候。
活著分別,去遊歷大江南北,還算是個好結局。
死了分別,哪怕漫長的時間能沖淡那股但哀慟,但存在過,就有理由懷想。
冷秋姿收了四個弟子,她聊起的時候神情又自豪又無奈。
這四個弟子,只有謝小枝她沒有帶著目的去收徒,而且謝小枝還是祁今塞給她的。
大弟子封長雨天賦極高,但受制於身份,性格克製冷情,是最有可能成大事之人。
二弟子祁無今出身尊貴,命格卻不得好,性格乍看毛躁實則有度,還是像祁凜。
三弟子溫玄清身份特殊,和封長雨又幾分相像,但性格有些內斂,不推一把很難成事。
四弟子謝小枝最為普通,和她的師姐師兄比天賦不高,但修道也足夠了,只不過性子天生風風火火,需要按一按。
如今天賦最高的那一個落得神魂四散,最後得要這一池萬年荷池的溫養,也不知道何年何月能重塑身體。
那個出身最好的一身沉疴,付出的代價極大,逃過了百年命劫,但要好好活下去,也得費些功夫。
內斂的那個倒是變成了一個合格的領導者,只不過負擔太重,又不是會傾訴的人,難免有些沉悶。
性子風風火火的那個被一盆冷水澆下,倒是收斂了不少,言談之間也有了大人的模樣,只不過還是得長輩不在才會獨當一面。
祁今的輪廓有些清瘦。
封芝還記得她第一次見到祁今,穿著月白修袍的小姑娘和其他三門的弟子擠在一起,因為月門就她一個,顯得孤苦伶仃。
她本人倒是活潑,一直在同別人說話。
那雙靈動的雙眼經過年月風霜浸染,變成了一口古井,無波無瀾。
「這是封長雨?」
看了許久,祁今才冒出一句話。
封芝搖頭。
「那是蘇明枕?」
封芝還是搖頭。
祁今別過頭看她。
女人抿了抿嘴,「這是燕息。」
她之前問過冷秋姿,少了一魄的封長雨要如何修煉近天十三絕。
難不成她那一魄回來了?
冷秋姿搖頭,她的目光有些哀淒,沒看封芝,反而望著闕內來往的弟子。
因為重建而忙碌,因為鬼族的大敗而欣喜。
「近天十三絕本就是燃燒神魂的道學。」
闕主為何會在大戰後不久便身亡,就是因為神魂散了。
而且修為越高,神魂散得越快。
冷秋姿起初不知,那日被闕主召回,才知道那一段日子支撐玉清闕的闕主只剩下一抹被主人強行拘禁的神魂,等到弟子到來承接最後的任務。
「那既然如此,師父為何不能用這樣的方法回來呢?」
封芝忍不住拉住冷秋姿的手,她明白她師姐的擔子,對方不容許封芝分擔,即便她們之間的隔閡已經消除,但既定的相處模式卻很難改變。
「師父是人。」
冷秋姿嘆了一口氣。
「霜流這樣劍走偏鋒,依仗的也不過是長雨的人鬼血脈而已,」日光正好,她們二人站在高台,眺望著遠方,像是在等待離開多年的那個人回來。
「鬼魄被毒箭分離,恰好蘇明枕的神魂還有一縷。」
冷秋姿怎麼也沒想到蘇明枕竟然是封長雨缺失的那一魄。
細細回想,那便是當年那場大火,封長雨的鬼族血脈甦醒,恰逢那日死去的魂魄極多,蘇明枕的身份正是侯爺一個不受寵的女兒。
人已死,而封長雨鬼魄覺醒導致神魂撕裂正好讓那一魄鑽了空子,進了那個軀殼。
想起封長雨曾經問過她蘇明枕的來歷,冷秋姿還是覺得世事難料。
不過她們二人除了面貌和性格,相像的地方確實很多。
忘了自己身份和過往的封長雨,長成的難道就是蘇明枕的模樣麼?
「那長雨就算回來……」
寧霜流給的那個瓷白瓶子裝著封長雨和蘇明枕的神魂,還有鬼族能綿延不絕的秘密。
再生之術。
這個秘法冷秋姿略有耳聞,不過也存在於古籍和闕主曾經的隨口一提。
彼時她們一脈年紀都還尚小,寧霜流也沒比封芝大到哪裡去。
但仔細想來,冷秋姿覺得自己對這個師妹還是了解太少。
還是孩童年紀的霜流,又為什麼能知道這麼多?
她當年卸任星門主司的職位,為什麼又會變成鬼體,又怎麼能順利讓鬼族消弭於天地?
如今黃泉道下的極陰之地變成了一處黑洞,鬼王身死,鬼族不少鬼兵被殺,而老巢極陰之地也被毀。
連貫得像是早有預謀。
像是有人策劃了多年,就為了那麼一個今天。
「她也不是封長雨了。」
冷秋姿接下封芝的話。
封芝的擔憂沒有遮掩,冷秋姿反握住她的手,「沒事的。」
「只是失去了記憶,重新再長大一次而已。」
她難得的主動觸碰讓封芝下一刻淚水直涌,冷秋姿有些無措,伸手抹了抹封芝的眼淚,「怎麼了?」
「有些難過而已。」
封芝露出一個笑,「怎麼就這麼不容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