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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闕內交戰的兩方人馬,鬼將赤狐領頭,看著護著弟子們的紫袍女人哈哈大笑——
「你還記得我麼?」
鬼將修為很高,面容顯然是不是鬼兵那樣難看。
他眉目間染著邪氣,唇上還有一個環, 這麼明顯的特徵,封芝當然記得。
她原來是不應該記得的,冷秋姿親手封印了她那段屈辱的記憶。
只不過那時候對方身上有傷,這種封印對封芝的效果大打折扣,即便後來再加固,但對已經明白的封芝來說並沒有什麼用。
「當然記得。」
她背著的古瑟飛起,落在她的懷中。星門的主司封芝善丹道,丹道弟子向來不適合陣前作戰,但她一挑弦,竟然具有排山倒海的壓力,強大的靈力波及了周圍,不少弟子睜大了眼,沒想到平日裡閉門不出的主司居然有這種能力。
「你還是一如既往的有意思。」
男人的頭髮很亂,眉心有很深的褶皺,發尾紅得有些刺眼。
封芝這些年一直順從冷秋姿,扮演一個失去那段記憶的師妹。
但仇人真的到了眼前,這些年夜不能寐的痛苦噴發,變成了撥弦的急速。
這股音波震盪這玉清闕的山脈。
修道之人,以劍入道最為普遍,音修雖然有,但謝小枝上修課這麼多年,也沒怎麼見過音修的弟子。
多半是作為輔助,或者閒情雅致在聚會的時候顯擺顯擺。
「這股氣息……是……」
當年冷秋姿和封芝走過大江南北,斬殺妖鬼的同時也看遍大好河山。
但三界之戰時闕主便心有力而力不足,導致鬼族的封印並沒有很牢固,需要百年加固一次。
而總有鬼族順著這個點空子逃出來。
赤狐便是那一個。
冷秋姿不止一次和對方戰過,她在三界之戰受的傷並沒有痊癒,導致每次碰面都不能盡興。
有一日她突然收到闕主傳訊,指明要她一個人前去見面。
她便和封芝分開了,再從盛京碰面,收了封長雨為徒,帶著小姑娘玩了幾日,再由冷秋姿送回玉清闕。
就是那一次分別,封芝被赤狐帶走。
冷秋姿遍尋不見,等她找上赤狐好不容易占了上風,終於在一間破舊寺廟裡找到了渾身是傷的封芝。
鬼族的氣息瀰漫著這個破敗的空間,刺激得冷秋姿兩眼酸澀,跪在封芝面前,顫抖著去碰對方發抖身體。
封芝意識不清,一直喊著師姐,冷秋姿把她抱在懷裡,安撫了好久好久。
她們之前從未如此親近過,有些東西未曾點破,總想著時間還長,以後再說。
但封芝的痛苦幾乎灼燒了冷秋姿的所有,她身上是與四大鬼將之首交戰之後的傷。
她自己很是狼狽,但她懷裡的人更是狼狽。
冷秋姿用手背抹了抹自己氣急攻心嘔出的血,用手指挑開了黏在封芝臉上的發。
血和汗還有淚混在一起,冷秋姿的手指抖著。
她是闕主的首徒,有所有符合大師姐的特質,闕內上下對她的評價都很好。
幽默風趣,對後輩也很溫柔,一張臉常年帶笑,笑時眼睛眯起,很容易感染人。
她的小師妹封芝脾氣就沒她那麼好,嬌氣無比,師父給她的古瑟她不喜歡,去搗鼓丹道,還說冷秋姿這樣的人能彈好琴才怪,和她合奏簡直太痛苦了。
但後來琴瑟到底和鳴,音修之首無人能敵。
三界之戰折損那麼多同修,冷秋姿心情悲痛,但也沒哭。
她性情溫和,但從來未曾落淚,酸澀過頭,也沒有眼淚。
但此時此刻,抱著小師妹顫抖的身軀,以及乾裂嘴唇不停開合氣若遊絲地喊著的大師姐的模樣,她的眼淚到底還是落了下來。
砸在封芝的臉上,她悲痛不已,緊緊地抱著對方,臉頰不自覺地去蹭對方的額頭,最後做了一個決定。
封芝傷得太重,加上打擊過度,若是不抹去她的這段記憶,她情況不會好。
再加上闕主交託了幾乎關於蒼生的囑咐,冷秋姿的責任重大,也沒有多餘的時間再帶著小師妹游遍百里山川了。
後來封芝痊癒,她忘了那段屈辱的經歷,首先面對的便是冷若冰霜的大師姐。
闕主身亡的消息只有她們這一輩的弟子知道,她原本以為是因為師父的身亡,畢竟冷秋姿是闕主的首徒,幾乎是闕主帶大的。
而剩下的弟子多半是冷秋姿看著長大的。
但沒想到冷秋姿就一直這麼冷了下去。
以前有人開玩笑,說大師姐這麼好的人,一點也不配這個姓,得姓暖才對。
只有封芝嗤之以鼻,說這個人哪有那麼暖。
沒想到她真的冷了。
一冷就是好多年,甚至劃清界限,她們之間那點似有若無的曖昧也一併被抹去,變成擦身而過客氣的點頭。
封芝起初不知道,後來在漫長的時間裡一點點地恢復了記憶,又不恨她了。
那個人就是這樣。
攬的責任太重,不知道分擔,好像死,也要自己一個人孤獨地死去才行。
就像這次自願被關入道天監。
封芝不知道冷秋姿打的什麼主意,就算她舊傷未愈,那幫烏合之眾也沒那個本事生擒了她。
可是都到了玉清闕生死存亡的時候了,你怎麼還什麼都不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