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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碼能讓言蹊跟她說一些心裡話。在她很小的時候, 安之覺得她視覺里的言蹊很高, 很美,她懂好多她不懂的事情,安之很多時候必須仰著頭跟她說話, 或者聽她說話,感覺離得很遠很遠,但當她帶她回家牽起她的手,當她第一次抱起她的時候,當她每次彎下腰跟她說話的時候,那種很遠的距離瞬間會被拉得很近。
安之從極小的時候就很會觀察別人的情緒,尤其是大人的。不知道是那一次最早的記憶,她就意識到她與別的小孩不同,別家小孩家裡熱熱鬧鬧,而她只有外公。她們家吃飯只有兩雙筷子,不像鄰居家桌子都坐滿了,而且似乎村裡的很多家都是一樣的。聽到別人說“外公很辛苦,退休了還要四處走走讓人幫忙給他介紹學生,因為他的退休工資不夠兩個人的開銷,因為孫女以後要讀書……”
大人很辛苦,她能做到的就是乖乖的,不要問那些他們回答不上來的話題。她一直很安靜不多話,只有讓她覺得很熟悉很有安全感的人,她才會慢慢地袒露自己。在言蹊的身邊的這些年,她習慣了被她照顧,習慣了當小孩子的角色,習慣了偶爾鬧鬧脾氣和撒撒嬌。她很少去主動關心言蹊。
言蹊會累,她會疲憊,會不開心,她工作很忙。但她很少會讓安之知道。安之心突然酸起來。也許在很多個她不知道的夜晚,言蹊也這樣,一個人獨自坐著,看紀錄片,孤獨地寂寞地想著自己的心事。
“嗯?怎麼啦?好了,我不笑你就是。你覺得很難考贏她,對方也是一樣的。陶陶,這不像你,你一直是嘲笑別人成績太差的那個才對。”言蹊以為安之還在為剛才的話題鬱悶,笑著說。
“嗯……”安之心不在焉地應了一句,反應過來,有點不好意思地吶吶道:“……我……大概遭報應了吧……”
言蹊微直起身,手指在她額頭輕彈了下:“說什麼呢!”
安之不好意思地笑笑,輕咬了咬唇,悄悄蹭過去,提一口氣,幾乎不給自己猶豫的空隙,就躺倒在言蹊的腿上。
然後佯裝自然地說話:“那個許嘉爾理科跟我差不多,數學化學物理我們經常打成平手,就是文科,她英語比我好,語文有時我比她多分……”
一邊說一邊留意言蹊的反應,她本來在喝著啤酒的,沒預防到安之的動作,一手急忙把啤酒挪開怕灑到安之頭上,一手條件反射地護住她的頭,頭腦里幾乎來不及反應,就被安之塞入了許多信息,她只來得及“嗯……”地一聲。
安之偷偷翹起唇角,她在沙發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頭枕在言蹊腿上,“所以啊,我只能在文科上下功夫,理科也不能粗心,否則就一點勝算都沒有了。”
“嗯……許嘉爾?這名字取得不錯。”言蹊說,她低頭看著下安之:“你們現在的英語卷子是不是都是閱讀了?”
“嗯。語文也是。”
“嗯?高中我都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不太記得了。”言蹊的手慢慢地撫著安之的頭髮,想了一下試卷,沒能想起來。
“就是……安之掰起手指,“第一部 分是現代文閱讀,分為論述性閱讀,文學類文本閱讀,實用類文本閱讀”,
第二部 分是古代詩詞閱讀,”她換一隻手數,“分為文言文閱讀,古代詩歌閱讀,名篇名句默寫,然後是第三部分語言文字運用,一般考成語的正確運用……”
安之念著念著,發現兩隻手都數完了,她抓過言蹊的手,接著數,“病句選擇,表達得體選擇題,還有語言表述題,有兩道題,然後就是作文……”剛好數完言蹊的一隻手。
剛才數得起勁,把語文題目全都腦海里過了一遍,等她念完,發現她兩隻手正捧著言蹊的手不放,手指觸到她的指尖,她的指甲油是豆沙色的,有一兩個已經邊緣已經花了,但美感不減。
安之以前都沒這麼近距離看過她的手,要比她大一些,手指纖秀細長,手背秀窄,手腕細瘦,安之的手指輕輕地磨著她的指骨,發起了呆。
上頭傳來言蹊的輕笑:“這是做什麼?”
安之仰臉看上去,言蹊似笑非笑地瞅著她,她莫名臉頰有些熱,受不住她打趣的目光,扭頭就把臉埋向她的腹部。
言蹊眨眨眼,看著埋著她腹部的小腦袋,揉揉她的頭髮。這又有什麼可以害羞的?
她清咳一聲,繼續剛才的話題,問她:“那你看過這位許嘉爾同學的試卷沒有?”
“嗯?”安之像只翹起耳朵好奇的兔子,睜大眼睛看著他。
“你應該看看她的試卷,找清楚她的失分處,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嗯……”安之皺起眉,開始思考。
“不用著急,先看看這次月考。”
“好的。”安之點點頭。
言蹊對她笑一笑,抿了一口啤酒。她白皙修長的喉間動了動,把視線投向了屏幕。
安之望著她,這個話題應該就到此為止了,但言蹊沒讓她起來,安之就裝作不知道。她從睡裙口袋摸出手機,乾脆玩起來,偶爾也瞄兩眼屏幕。
“1953年,國家文物局約請各行各業修復高手進入故宮成立文物修復廠……”解說聲音舒緩平靜,安之刷網刷累了,眼皮漸漸睜不開,眯著眼迷迷糊糊地睡著了,手機“咚”地一聲掉下來。言蹊
言蹊坐直身體,把啤酒放下。低眸瞧瞧安之,把她半摟著靠在自己懷裡,一下一下地拍著她。她很自然地做著這些動作,但她的思緒卻仍在柳依依跟她說的那番話上。
“你難道不寂寞嗎?不,不只是身體上的寂寞,是……intimacy,你知道嗎?是親密關係的缺失,西方人說親密關係跟三個詞密不可分,three Rs, relatives, roomates, and romance,親情,roomates,指的是室友,友情,還有羅曼史,指的是愛情。就那種渴望,你想有人欣賞你,那種共鳴感,不只是思想上,還有身體上。靈和肉合一的親密,當然這種是可遇不可求的,很多人退而求其次,肉體滿足就可以了。但是言蹊,我是覺得這些年你過得很像尼姑啊……”柳依依說得手舞足蹈,口沫橫飛。
“再這樣下去,你連愛人的能力都沒有了。”
言蹊愣愣地出神,老實說,她有些混亂。自從高既明後,她確實不再愛上其他的人,這些年追求她的人不乏優秀的人,卻無一讓她動心。怦然心動沒有,一見鍾情沒有,更多的時候是心平如鏡。而她不得不承認,廖承宇,是這麼多年來,她唯一一個覺得相處起來舒服的異性。
可是談不上愛。
那種身體和靈魂上的親密,那種靈肉合一的共鳴,到底是什麼感覺?
言蹊覺得困惑和茫然,以及懷疑。
會有這種感覺嗎?真的有人會遇到這種感覺嗎
言蹊陷入深思。她突然有種感覺,也許自己一輩子就不會遇見,可能,也不感受到。像柳依依的那種灼熱的濃烈感情,她一輩子都體味不了,也做不到。也許像她說的,她已經喪失愛的能力了。
突然,安之掙了掙,“唔”的一聲,像是一個姿勢睡久了她動了動,睜開眼。
懵懵地地看向言蹊。
“嗯?姨姨?”
但是言蹊似乎在發呆。
安之眨眨眼,看了她一會兒。
她從未見過言蹊這個樣子,蹙著眉毛,茫然的,還有一股低低的沉寂。
安之心一揪,直起身,湊過去,摟住她的脖子,“姨姨……”’
“哦……醒了?”言蹊回過神來,看向她。
但她的目光還有些飄散。
安之心更加揪緊,她受不住言蹊這樣的表情。想都沒有想,她依偎過去,輕輕地在言蹊的臉頰啄吻了下,仿佛蝴蝶的翅膀擦過花瓣。
一碰觸的瞬間,安之一愣,言蹊睫毛眨了眨,眼底的光凝聚起來,直直地看向了安之。
第55章
兩個人就這麼直直地對視了好幾秒。
安之把摟著言蹊脖子的手收回來。白嫩的包子臉瞬間粉了, 小嘴張了張, 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
言蹊本來還在驚訝疑惑, 看著她越來越紅的臉都忍不住笑起來。她戳一下安之的酒窩,“這是怎麼了?親了人就不好意思了?”
“我,我……”緊張, 窘迫, 慌張,羞澀的情緒一下子席捲而來,安之連眼睛都不敢抬。
言蹊心想:這孩子是不是臉皮越來越薄了。
她拍拍安之的腦袋, 剛想說話, 安之抬起頭來看她, 那雙純淨的眼眸凝望著她:“我不想你不開心……”